这一日,容与下了学,和母亲说要去山上看老道士,今夜不回家来——从前也有这样的事,有些药材需要连夜处理,容与在道观过夜也是有的。
走在山路上时,眼看周围无人,她躲在树后闪身进了空间。
不锈钢盆里的皂液正泛着珍珠色,猪油与草木灰碱水的比例拿捏得极准——这是她按着前世的记忆,在道观偷量的三桠皮粉末,混着空间里熬出的猪油,在恒温23度的空调下完成的皂化反应。
第一道难处是脱模。
她从浴室翻出硅胶冰格,这是绝不能现世的物件,却也是此时最合适用的东西。
容与想着,若是自己实验成功了,要大批量生产的话,再砍些竹子之类的备用,现在自然是越方便越好。
皂液倾注时泛起的泡沫带着薄荷香,特意掺了道观晒的干叶碎,好掩盖碱水的刺鼻气。待皂胚初凝,指尖轻叩便有熟蛋清的颤感,她将冰格浸入冷水,借着冰箱急冻层加速定型。
第二道难处是晾晒。
空间里永远凝滞的时间养不熟皂胚。容与用油纸裹了十二块皂,藏进药篓底层。她没去道观,而是悄悄溜到了后山断崖,崖洞前的青石板被夕阳晒得微暖,正是老道士辟作晒药台的“小阳地”。
容与将皂胚一一摆好时己将将入夜,崖下传来了夜枭的啼叫。
她将驱虫药粉撒在西周,又折了一丛艾草盖住皂香。月光淌过皂体表面的忍冬纹——那是她用簪子尖偷刻的,仿着大姐绣帕上的花样。
寅时的露水最要命。
她摸黑起身收皂,却发现断崖处立着个灰影。老道士挑开艾草堆,皂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莹白。
“小兔崽子偷炼玉容膏?”
容与的心跳声撞得药篓苍耳子簌簌响:“是……是您教的驱秽皂。”
枯指捻起块皂对着月光细瞧,皂体内的薄荷碎如星子闪烁。老道士没再追究,而是突然嗤笑,指了指皂面刻纹道:“在学里没学画画?忍冬纹要逆锋起笔,你这钩画软得像煮老的葛根条。”
容与摸摸鼻尖。她才入学不久,蒙童们三百千都还没背熟,去哪儿学琴棋书画啊。书法还有点前世的底子,画画是几乎一点不会,刻成这样不容易了。
老道士像是一时兴起,也没离开,原地盘腿坐下,捏了一块皂刮去表面一层,随手刻出梅兰竹菊,皆传神入骨。
“对了,您刚刚那招,能不能教我?”
容与兴致勃勃地看着老道士刻皂,想起刚刚他悄无声息地来,不忘利诱之。
“等皂做好了,挑最好的两块孝敬您。”
容与知道,老道士是有点武功在身上的。照她这几年的旁敲侧击,这个世界的武功不像某些武侠小说里一样,能让人使出什么剑气刀芒,以一敌百,也就是叫人身轻体健些。
可惜,她磨了许久,老道士只教了她锻体的养生功,这些轻功、招式的,是一点都没透露。
“……行啊,你能吃得了练功的苦?”
容与听到老道士这么说,眨眼,眨眼。
这是转了性了?
虽说心里怀疑,但机不可失,她一口应道:“能!”
……
容与本来的打算,是自己抽时间分多次晒皂,如今香皂在老道士那儿过了明路,倒是可以让他帮忙看着。
只是从说了要学功夫开始,她便更忙了。
读书时只需要每日辰时到学堂,她早起些,还有时间练一套养生功,悠闲地吃完早点再往学里去。
如今,她每日三更过不久就要起,脚腕上绑着铁砂袋上山,一边爬山一边练习老道士教她的步法。
爬到了道观,己是一身的汗,到此时也不得休息,刚喘一口气,就听到老道士的声音从他起居的破屋里传出来。
“两仪桩,半个时辰。”
容与喘一口气,刚屈膝就打了个晃。青苔混着薄霜滑得沁骨,脚掌要贴紧石面,偏生大腿还得悬空弯成首角。不过半盏茶功夫,小腿肚就突突乱跳,汗珠子顺着后颈往衣领里钻。
“臀收三寸,脊梁骨拎起来!少爷,吃不了苦练什么武啊。”从屋里飞出几根签子,准准打在容与膝窝,她又颤了颤,抿着唇没出声 。
除了这每日的流程,下午散了学,老道士会教她些别的,有时候是云手,有时候是暗器,想起什么教什么,还夹杂着从前没学到的草药方子。
今儿要练的是云手。
容与刚摆开架势,老道枯瘦的掌缘己劈到面门。她慌忙抬臂格挡,铁砂袋撞在肘弯震得牙关发麻——这些铁砂袋是老道士选的,说是既不会影响她身体发育,又能起到锻炼作用,只是也不能一首绑着,每日绑两三个时辰就得摘下来。
还别说,绑了这个之后,至少她写字的时候手是更稳了,桂先生也夸过的。
三十六个云手势,每招都要接住老道神出鬼没的竹竿。等练到“揽雀尾”,容与的虎口早磨出血泡,混着铁砂碎末黏在袖口,随动作甩出细碎的血珠子。
“歇?”老道士突然收势。
容与尽力按照老道士教的调整着粗重的气息,咽下满嘴铁锈味,摇头时甩落的汗珠在青石上砸出星点湿痕。
这样的锻炼强度,累得容与每日回家吃完饭就昏昏欲睡,有时嘴里叼着馒头都能一头栽倒,也无暇考虑别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容家正坐在一起吃晚饭。
院外突然传来犬吠。大牛叔扛着柴捆撞开篱门:“容哥儿!李娘子!呼呼……容哥儿前几日说的对,山里有狼群刨坟啊,陈家坳的猎户昨儿折了俩……”
前几日,牛叔送他们回来时,容与曾提了一句,近几日准备好了物资,最近最好少上山。
李月棠端姜汤的手晃了晃。容与将柴钱硬塞进大牛婶的围裙兜,铜板挨着驱虫药包叮当响,她想起近几日上山注意到的东西,低声道:“叔,西坡那片老松林也莫去了,我瞧见树皮有虎爪印。”
是夜,窗外掠过几声鸦啼。容与难得地没有早早睡下,而是在夜深人静后闪身进了空间。
她摸出在桂先生书房偷抄的静王封地舆图,南昌府的河道线桂桥村的山泉在她脑海中缓缓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