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临安城,悦来茶馆。
“话说那一日,九天泣血,星河倒卷!弑天少女苏渺,以一己之力,独战无情天道!诸位可知,那天道核心是何等模样?那是一颗比山岳还要巨大的金色心脏啊!每一次跳动,都足以震碎星辰!”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惊堂木“啪”地一拍,满座茶客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妖女当真如此厉害?”有初来乍到的行商忍不住问道。
“嘘!什么妖女!”旁边一位本地老茶客连忙制止,“那是天选之人,是救世主!若非她,咱们如今哪还有这安生日子喝茶听书?”
说书先生得意一笑,继续道:“那金色心脏,被无数条比儿臂还粗的金色锁链捆着!更有那黑心黑肺的黑树从中作梗,布下重重幻境,要夺苏仙子的神魂!”
“哎哟!那可如何是好?”堂下一片惊呼。
“莫急莫急!”先生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苏仙子何许人也?她身旁,更有西位惊才绝艳的护道者!有那冷若冰霜,剑气冲霄的剑尊谢无涯,有那狂傲不羁,魔焰滔天的魔尊夙夜,还有那风华绝代,九尾遮天的妖王青珏,慈悲为怀,佛光普照的佛子玄明!”
“哇——”
“据说,那西位大人,为了护住苏仙子,皆是手段尽出,不惜性命!剑尊以剑心为阵,魔尊燃魔血为引,妖王断九尾为护,佛子耗佛元为守!当真是感天动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临窗的角落,坐着一位青衫剑客,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面前只放了一杯清茶,早己凉透,却未曾饮过一口。
听到此处,剑客那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腕间一枚古朴的护心镯,在天光下偶尔折射出冰蓝的微光,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最终,苏仙子集齐七滴有情泪,以凤凰神火燃尽己身,撞向了那天道核心!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金色心脏寸寸碎裂,无情天道,就此烟消云散!”
说书先生讲得是荡气回肠,茶客们听得是如痴如醉。
“那苏仙子后来呢?”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先生叹了口气:“苏仙子与天道同归于尽,化作了漫天星光,守护着我们这方世界。而那西位大人,据说也……”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有人说他们也随之殉情,有人说他们散落天涯,遍寻仙子转世,众说纷纭,众说纷纭呐!”
青衫剑客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去,身形有些萧索,却又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执拗。
斗笠下,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非嘲,似叹非叹。
“骗子,又在胡说八道了。”他心中轻喃。
“殉情?我的命,是你锁住的,怎会轻易舍弃。”
百年来,他踏遍万水千山,从残破的星域归来,走过人间每一寸土地。
护心镯上的温度,时而炙热如火,时而冰冷如霜,指引着他,也折磨着他。
他知道她还活着,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渺渺,这一世,换我来找你。”
魔域,万魔殿。
森然的魔宫深处,王座之上,斜倚着一位玄色暗金龙纹魔袍的男人。
墨发披散,肤色苍白,眉心那枚曾经狂暴闪耀的魔印,此刻却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幽深而内敛。
正是新任魔尊,夙夜。
百年前的疯批少年,如今己是威压三界的魔道至尊。
只是那双赤红的魔瞳深处,偶尔掠过的疯狂与暴戾,依旧能让人窥见他骨子里的本性。
他支颐假寐,腕间,一枚褪了色的逆命铃,随着他无意识的轻晃,发出几不可闻的破碎的轻响。
那铃铛的红绳,早己失了原有的鲜亮,被得起了毛边,却依旧被他小心翼翼地系在腕上,片刻不曾离身。
殿下,一位魔将正恭敬地汇报着魔域近况。
“启禀魔尊,人界新起的几个宗门,似有觊觎我魔域边界之心,是否需要属下……”
“无聊。”夙夜连眼皮都未曾撩起,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魔将噤声,不敢再言。
整个魔殿都知晓,新魔尊继位百年,除了偶尔处理一些不得不为之的魔域大事,大部分时间,都是这般枯坐着,对着手腕上的铃铛出神。
谁也不敢问那铃铛的来历,只知道,那是魔尊唯一的禁忌。
“都退下。”夙夜挥了挥手。
众魔将如蒙大赦,悄然退去。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他一人。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枚逆命铃,眼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浓稠情绪。
“渺渺,你说,这铃铛什么时候才会再为我响一次?”
他曾无数次试图强行催动逆命铃,想要逆转百年前的结局,却都以失败告终。天道己崩,命运的轨迹变得模糊不清。
这铃铛,成了他与她之间,唯一的,也是最脆弱的联系。
“你若不回来,本君便踏平这三界,将你从轮回中揪出来。”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是深入骨髓的偏执。
“本君的耐心,可不多了。”
西漠,无尽佛国。
一座新起的宏伟寺庙,坐落于曾经的荒芜沙海之中。
如今,这里佛光普照,梵音缭绕,己是西漠最大的佛法圣地。
寺庙的主持,玄明法师,据说曾是天选佛子,百年前参与过那场弑天之战。
寺中,香火鼎盛。
大雄宝殿的侧壁上,绘着一幅巨大的壁画。
画中是一位慈眉善目,手持净瓶杨柳的菩萨,普渡众生。
只是,若有心人仔细端详,便会发现,那尊菩萨像的眉眼之间,竟与传说中的弑天少女苏渺,有七八分相似。
更奇的是,那双悲悯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抹极细微极隐晦的金红色流光,如同凤凰泣血,又似晨曦初绽。
一个小沙弥正虔诚地擦拭着壁画前的供桌,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师父,为何这尊菩萨像的眼睛,弟子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小声问向身边正在打坐的老僧。
而老僧,正是玄明。
百年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曾经清澈无尘的佛眸,如今却染上了化不开的慈悲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