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踏入皇陵地宫时,石壁缝隙渗出的弱水己漫过膝头。青铜长明灯映着水光,将太祖御笔亲题的“永镇山河”西字扭曲成狰狞的爬虫。他踩碎半块龟甲,裂纹中腾起的不是占卜烟气,而是裹着冰碴的血雾——那腥气与苏音剜心时的味道如出一辙。
地宫穹顶的二十八星宿图突然转动,紫微垣处裂开漆黑的豁口。一具玄铁棺椁垂落金丝悬索,棺身密布的咒文正随着水波荡漾舒展,化作三百条衔尾蛇啃噬壁画。凌云以弑神戟挑开棺盖,腐臭的龙涎香里浮出半卷泛黄绢帛,其上凌氏图腾的龙睛处,赫然点着苏音独有的鎏金血。
“凌大人何苦惊扰先灵?”
沙哑嗓音自暗处传来,守陵人首领拄着蟠龙杖蹒跚现身。他深凹的眼眶里嵌着冰棺碎片,每走一步都洒落细碎的青灰色骨渣。凌云忽然感觉怀中血玉玦发烫,玉中裂纹竟与老者颈后的天罚烙印脉络相连。当蟠龙杖敲击第七下地砖时,整座皇陵轰然震颤,丹陛之下的汉白玉突然透明——地脉深处蛰伏的并非龙脉,而是十万冰棺拼成的“诛”字。
“凌氏享国三百载,靠的可不是真龙气运。”老者枯指抚过壁画,太祖征伐西方的场景突然溃烂剥落,露出底层被金粉掩盖的真相:初代凤昭音被铁链悬于祭坛,脊血顺着凹槽汇入山河印。凌云腕间天罚烙印猛然灼痛,那些流淌在印玺纹路中的血,正与他产生血脉共鸣。
地宫西角传来锁链断裂的锐响,十二具青铜人俑破壁而出。它们胸腔镂空处塞满冰棺残片,关节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恰似苏音被金线缝喉的呜咽。凌云挥戟斩碎首俑头颅,飞溅的却不是铜屑,而是凝结了三百年的凤族骨灰。灰烬触及血玉玦的刹那,穹顶星图突然暴射出强光,二十八宿化作金针刺入他周身要穴。
剧痛中浮现的画面令凌云窒息:太祖登基大典当日,十万战俘被活祭于弱水河畔。他们的喉骨被雕成镇魂铃,筋脉织就控尸索,而最纯净的童男童女心头血——全数浇灌在那枚以苏音仙骨为胚的山河印上。祭坛下的冰棺阵列在吞噬生魂后,竟在河床拼出“天规永昌”的血咒。
“龙早被炼成了噬魂锁。”老者突然撕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半块山河印残片。冰棺碎片在他的皮肉下蠕动,将每根血管都染成青黑:“从你踏入地宫那刻,十万冰棺就开始吸食你的情魄。”
地动山摇间,丹陛裂开深渊。凌云在坠落的碎石中瞥见惊悚镜像:所谓凌氏龙脉,实则是条被冰棺钉住七寸的螣蛇。蛇瞳映出历代帝王临终场景——他们咽气前皆被抽出情丝,炼成加固山河印的金线。当螣蛇挣断第七根冰棺锁链时,凌云终于看清蛇首真容:那竟是天帝斩落的恶念化身,獠牙间还挂着初代凌九霄的半截脊椎。
弑神戟突然脱手而出飞向螣蛇逆鳞,戟身纹路与蛇鳞间隙流淌的鎏金血同时震颤。凌云在震荡中抓住山河印残片,灼痛掌心浮现出被抹去的碑文——太祖真正的遗诏并非“永镇山河”,而是“诛天者凌九霄,当受永世情劫”。螣蛇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十万冰棺应声炸裂,飞溅的残片中浮出三百世轮回里苏音被剜心的画面。
“现在你该明白,为何凌氏皇族皆活不过而立之年。”老者癫笑着撞向螣蛇獠牙,飞溅的冰棺碎片在空中凝成血色诏书。凌云以戟尖挑破诏书朱漆,剥落的金粉下藏着初代凤昭音的绝笔:
“山河为棺,社稷作椁,愿以凤族万世血,换君一刹清明心。”
地宫崩塌的刹那,螣蛇化作玄色流光没入弑神戟。凌云在废墟中拾到半枚玉珏,其上山河纹路的裂痕,恰与苏音消散前最后的微笑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