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狂风裹挟着沙砾撞击着佛窟岩壁,发出万千怨魂啃噬骸骨的窂窂声。凌云的五指深深抠入砂岩裂隙,鎏金血从指缝渗出,在斑驳的壁画上蜿蜒出细密的血网。三丈高的涅槃佛低垂眼帘,掌心托着的莲灯突然爆出幽蓝火焰,将洞窟西十九尊罗汉像照映得青面獠牙。
他盯着壁画上振翅欲飞的凤凰,鎏金勾勒的翎羽正在剥落。第三根尾羽坠地的瞬间,凌云看清了金粉下掩藏的暗红纹路——那是人血反复浸染又风干后形成的肌理,每片羽毛根部都镶嵌着米粒大小的冰棺碎晶。
"施主可知,这铺天盖地的佛光彩苒,需要用多少凤骨来研磨?"
枯槁干瘦的老僧从千手观音像后走了出来,腐朽破烂的僧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积灰,露出森森腿骨上缠绕的金线。凌云的喉咙间蓦地涌上腥甜,壁画中凤凰的瞳孔突然收缩——苏音腕间那一枚月牙胎记,正在翎羽缝隙中若隐若现。
弑神戟破空之声乍起,戟尖却在碰触到佛面的一刹那凝滞。十八尊罗汉像同时转过头,石质的眼珠突然滚落,露出里面浸泡在弱水中的冰棺碎片。老僧的喉咙之中发出咯咯的异响,干瘪的胸腔突然炸裂开来,三百条金线如同毒蛇出洞,每一根线头上都系着一片带血的翎羽。
"第九十九根尾羽,该用仙君的心头血来沁染。"
金线在刺入凌云左胸之时,他听见壁画深处传来了琉璃碎裂的声音。涅槃佛的莲灯陡然倾斜,灯油泼溅之处,苏音的残魂被金线缝在佛瞳中央,七根冰棺锻打的降魔杵贯穿她的琵琶骨,将其嫁衣钉成血红的"卍"字。
凌云暴喝一声震碎三根肋骨,鎏金血雾喷涌而出。弑神戟感应到主人血气,戟身饕餮纹突然睁开竖瞳,幽蓝冥火顺着金线逆流而上。老僧腐朽的皮囊在火中卷曲,露出内里司命星君的木偶躯干,关节处渗出的弱水将火焰浇得滋滋作响。
"你竟敢用她的骨核来作画!"
凌云握紧弑神戟狠狠的刺向傀儡木偶,当戟锋贯入木偶天灵盖的一刹那,整座佛窟地动山摇。三百罗汉像齐声诵经,每声佛号都震落一片翎羽。苏音的残魂在佛瞳中剧烈挣扎,嫁衣碎片化作火凤撞向岩壁,却在碰触到壁画的瞬间被金线绞成血雨。
凌云踩着坠落的经幡跃上佛肩,抬手抓向佛瞳,指尖触及佛瞳的一刻,十万冰棺自弱水河底升起,轰鸣穿透耳膜。他看见初代凤昭音跪在瑶池仙阶前,脊骨被锻造成刻刀,正在天规律令上凿出"情劫当诛";看见第八世的自己将镇魂钉打入苏音眉心,她涣散的瞳孔倒映着冰棺阵列;看见今世乱葬岗的老妪哭坟时,青黑利爪上缠着的正是佛窟金线。
"涅槃?本尊让你们永堕无间!"
凌云举起弑神戟劈开佛首的刹那,鎏金佛血如同岩浆倾泻。苏音残魂裹着幽蓝冥火坠入血池,头发间插着的逆鳞簪突然暴涨,将二十八根降魔杵熔成铁水。凌云接住她透明的身体,掌心传来的不是温度,而是三百世轮回积攒的刺骨寒凉。
弱水河在此刻倒灌入佛窟,冰棺碎片在浪涛中拼成天帝法相。那由十万棺椁组成的巨大金掌凌空拍下,指缝间垂落的金线缠绕住凌云的脚踝。苏音残魂突然化作火凤冲霄而起,翎羽燃起的涅槃火将金线烧成了灰烬,却在触碰到天帝法相时候骤然熄灭——每具冰棺内都封存着她的一缕魂息。
"用这个..."
她最后的耳语混杂着血沫滴入凌云耳蜗,逆鳞簪上浮现出微弱的凤凰图腾。凌云暴睁双目,将弑神戟戟锋刺入自己的心口,鎏金精血顺着饕餮纹路灌入戟身。弑神戟被激发发出裂帛般的铮鸣,幽蓝冥火转为金红色火焰,所过之处冰棺尽数汽化,天帝法相在蒸腾的血雾中扭曲溃散。
当最后一块冰棺碎片消融时,凌云在佛窟废墟中拾到半幅焦黑的《涅槃经》。残卷边缘的批注正被弱水腐蚀,依稀可辨稚嫩笨拙的笔迹:
"凤栖梧桐木,凰焚九重天,烬作苍生土,终开无情道。"
鎏金血液从卷轴裂隙中缓缓渗出,凝成苏音消散前的影子——她的指尖正指向西方星野,那里有三百颗血色星辰缓缓归位。
狂风骤歇,沙砾掩埋了破碎的佛像。凌云手里握着逆鳞簪踏出佛窟,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崩裂声。壁画上残缺的凤凰昂首长唳,最后一根尾羽在月光中化作齑粉,簌簌落进他染血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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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琴断山河寂**:
南疆巫祭以焦尾琴操控尸潮,琴身竟嵌着苏音喉骨。凌云奏响断弦求援,琴音却唤醒地脉冰棺群。弑神戟斩碎琴身刹那,山河社稷图自九霄垂落,图中凌氏皇陵竟与弱水冰棺阵同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