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长歌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眸子，感受着她掐在自己脖颈上那冰冷而颤抖的手指，裴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疯了！因为高烧和记忆混乱，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杀父仇人！
“长歌！你冷静点！不是我！我没有！”裴七奋力想要挣脱，但李长歌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而且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痛苦、仇恨和绝望的眼神，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不是你？！那弩！那箭！”李长歌嘶吼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我记得！我全都记得！就是你造的那种弩！就是它杀了我阿爹！你这个凶手！骗子！”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掐着裴七脖子的手越来越紧！裴七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这样下去不行！他会被她掐死的！
情急之下，裴七猛地抬起膝盖，狠狠撞向李长歌的小腹！
“唔！”李长歌吃痛，闷哼一声，掐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下。
裴七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猛地挣脱开来，翻身将情绪激动、几乎失去理智的李长歌死死地按在了身下的沙地上！
“放开我！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为我阿爹报仇！”李长歌疯狂地挣扎着，拳打脚踢，声音凄厉。
“你冷静点！听我说！”裴七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她，同时大声吼道，试图唤醒她的理智，“你看看清楚！我是裴七！是和你一起从长安逃出来的裴七！我怎么可能杀你父亲？！”
但李长歌根本听不进去，依旧在疯狂地挣扎和嘶吼。
裴七知道，普通的解释己经没用了。必须拿出铁证！拿出能彻底击碎她混乱记忆和错误认知的铁证！
他猛地松开一只手，闪电般地从自己贴身的衣物夹层中，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小心包裹着的东西！
是那卷……李琰将军的血书！
他将血书猛地展开，几乎是摁在了李长歌的眼前！
“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你父亲临死前写下的血书！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上面写的是什么？！是‘安贼狼子野心’！是‘勾结外夷’！是‘构陷忠良’！你父亲的仇人是安禄山！是那个范阳的豺狼！不是我！”
李长歌的挣扎猛地停滞了一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卷熟悉的、浸透了父亲鲜血的绢帛上！那些模糊的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她的眼睛！
“不……不是的……”她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动摇和混乱，“可是……可是那弩……”
“弩？！”裴七知道必须趁热打铁，彻底击溃她的错误认知！“你以为射杀你父亲的，是我改良的那种连发弩吗？！”
他从怀里猛地掏出一块在军器监爆炸中留下的、扭曲变形的劣质弩机金属残片！
“你看清楚这个！这是我在军器监找到的证据！安禄山早就开始仿制、甚至故意制造这种劣质的军械！他们在淬火的时候动了手脚！用了劣质的钢材！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兵器在关键时刻出问题！甚至炸膛！你不是在梦里也喊着‘淬火不对’吗？！”
“你再想想时间！”裴七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般，“我改良连发弩，是在我们认识之后！是在长安！而你的父亲，北庭都护李琰将军蒙冤遇害，是什么时候？！时间根本对不上！”
“射杀你父亲的那支箭，用的那把弩，根本就不是我造的！而是安禄山！是他故意使用了这种有问题的、甚至是带有北庭标记的武器，来栽赃陷害！杀人灭口！清除异己！这才是真相！”
裴七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李长歌混乱的心防之上！
血书上的字迹……军器监的炸膛……淬火的秘密……时间线的矛盾……
所有的证据，所有的逻辑，都清晰无比地指向了同一个罪魁祸首——安禄山！
而她自己混乱记忆中看到的所谓“相似”的弩箭，不过是创伤应激下扭曲的幻象！是她内心深处恐惧和仇恨的投射！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李长歌抱着头，痛苦地摇着，似乎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差点错怪了……错怪了这个一路舍命保护自己、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盟友。
“那不是真的！”裴七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声音也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不忍，“那是你太痛苦了，记忆出现了混乱。长歌，你清醒一点！你的仇人是安禄山！一首都是他！”
“啊——！！！！！”
当最后一层认知障碍被彻底击碎，当所有的误解和扭曲的记忆如同镜子般破碎，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时，李长歌再也承受不住！
她不再挣扎，不再嘶吼，而是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般，猛地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哭声，不再是之前的疯狂和仇恨，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悔恨、痛苦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这是她背负血海深仇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彻底地崩溃，如此毫无保留地宣泄着内心积压了太久的痛苦。
裴七默默地松开了压制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看着她因为痛哭而剧烈颤抖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真相大白的释然，也有深深的怜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靠近。
篝火噼啪作响，海风呜咽着吹过。
这个荒凉的海滩上，两个同样背负着秘密和伤痛的灵魂，在经历了误解和冲突之后，似乎……终于真正地向彼此敞开了一道缝隙。
只是，误会虽然解除，但他们的处境并未好转。李长歌身体依旧虚弱，伤势和毒素都需要尽快处理。他们仍然被困在这片荒凉之地，缺医少药，危机西伏。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平面上，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号角声？紧接着，几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鬼火般，在黑暗的海面上跳跃着，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是敌？是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