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被晨光冲淡时，林青屿正扶着双杠做屈膝训练。理疗师第三次调整护具松紧度，他额角的冷汗己经浸湿运动发带，右膝手术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
"休息五分钟。"理疗师瞥了眼监测仪，"心率过百了。"
林青屿置若罔闻地继续抬腿，石膏拆除后新生的皮肤在护具摩擦下渗出血丝。首到保温杯落地的脆响传来，他动作微滞，看见苏柠夏蹲在走廊捡散落的药盒，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速写本。
"医嘱说这周不能做抗阻训练！"少女冲进来按住他的膝盖，指尖沾到新鲜血迹，"你答应过要循序渐进。"
"下周省队复测......"
"啪！"
速写本摔在理疗床上的声响让空气凝固。苏柠夏翻到最新页，铅笔勾勒的复健计划表密密麻麻，每个时段都标注着超额的训练量。林青屿突然发现页脚有枚湿漉漉的茉莉花标本——正是他今早偷偷放在她课桌里的。
"你跟踪我？"
"是顾南星发现你凌晨西点翻墙进体育馆！"苏柠夏扯开他的护膝，医用胶布下藏着五枚硬币大小的淤青，"用负重沙包加练，很英雄？"
理疗师识趣地退出房间。林青屿望着窗外梧桐树影，想起手术前夜苏柠夏蜷缩在病房陪护椅上的模样。那时她攥着他的体检报告入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只是......害怕。"少年喉结滚动，"如果不能再跑，我就没有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苏柠夏突然拽着他来到泳池区。晨光穿透落地窗，在水面铺开细碎的金斑。她当着他的面脱掉校服外套，露出腰间狰狞的手术疤痕——那是上周为父亲移植肝脏留下的。
"这道疤会跟着我一辈子。"她按着林青屿的手抚上伤口，"但我不后悔，因为它让我学会与不完美共存。"
池水轻轻漫过他们的脚踝。林青屿突然潜入池底，在深水区捞起个密封罐。泡发的素描纸上是苏柠夏三年前画的《闪电猫与柠檬豹》，边角处新增了行小字："就算瘸了也是我的冠军。"
教务处的挂钟指向下午三点。
苏柠夏正在帮林青屿补习落下的功课，数学卷子上的受力分析图被他改造成跑道模型。班主任突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位穿高定西装的男人。
"柠夏，这是林氏集团的新任法务顾问。"
男人递来的名片镶着金边，苏柠夏注意到他腕表印着茉莉花纹——与林青屿锁在储物柜的怀表同款。林青屿突然抓起书包要走，却被父亲的声音定在原地。
"青屿，这是你母亲留下的股权转让书。"
泛黄的文件袋里掉出张亲子照，穿碎花裙的温婉女子抱着婴儿坐在茉莉花丛中。林青屿瞳孔骤缩，他认得照片背景正是苏家老宅的后花园。
"二十年前你母亲车祸不是意外。"林父声音沙哑，"她带着你父亲的罪证去找苏明远，却被......"
苏柠夏的保温杯再次打翻。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攥的茉莉花胸针，内侧刻着的"S.X."正是林青屿母亲的名字缩写。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恐怖的真相——当年两位父亲为掩盖商业罪证，竟联手制造了那场"意外"。
林青屿突然掀翻课桌，数学试卷在风中纷飞如雪。他踉跄着退到窗边，右手无意识地后颈的茉莉纹身，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图案。
"所以这些年你冷眼旁观，是为了收集证据？"少年笑得凄厉，"真是伟大的父爱啊！"
苏柠夏在走廊角落找到他时，暮色正吞没最后的天光。林青屿蜷缩在消防栓旁，掌心攥着枚生锈的校徽——正是三年前为她挡广告牌时扯落的。
"我该恨你的。"他声音闷在膝盖间，"可为什么看到你哭，这里还是会痛。" 他抓着苏柠夏的手按在胸口，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肋骨。
少女忽然吻上他颤抖的眼睑，咸涩的泪水在唇间化开。林青屿的校服外套滑落在地，露出后背交错的旧伤疤，每道都刻着残酷的青春。
省体院检测中心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疼。
苏柠夏攥着林青屿的复测报告，墨迹未干的"不建议继续竞技体育"像把冰刃。主治医师的叹息在走廊回荡："半月板损伤不可逆，再跑下去可能终身跛行。"
林青屿突然抢过报告撕碎，纸屑如雪落满肩头。他转身冲进暴雨中的跑道，苏柠夏举着伞追到第八圈时，看见他跪在起跑线前呕吐，雨水混着血水在指缝间蜿蜒。
"你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什么？"她扔掉雨伞，"看着我！林青屿！看看你现在多狼狈！"
少年仰起头，雨水顺着下颌线流进衣领。苏柠夏突然扯开校服衬衫，露出锁骨处的茉莉纹身："这道疤是你给我的，现在我要你还回来！" 她抓起跑道边的碎石划向皮肤，被林青屿徒手握住。
鲜血滴在起跑器上，绽开暗红的花。急救车的鸣笛划破雨幕时，苏柠夏听见他含糊的呓语："别怕...我还能跑......"
病房的月光像块冷纱布。
苏柠夏趴在病床边浅眠，林青屿指尖缠绕着她的发梢。他悄悄拔掉输液针，在石膏上画了只炸毛的柠檬猫。晨光微熹时，护士发现床头柜上的纸条："去还二十年前的债。"
江城法院的梧桐树飘落第一片黄叶时，苏柠夏作为证人出庭。她攥着林青屿留下的U盘，里面是他卧底三年收集的罪证。当投影仪亮起林父认罪视频时，旁听席突然传来骚动。
林青屿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病号服外披着省队队服。他迎着满庭惊诧的目光走到原告席，将母亲遗留的日记本放在证人台："2003年5月12日，今天我发现了可怕的秘密......"
苏柠夏的泪水砸在法槌上。她终于明白林青屿总在雨天消失的原因——那些他声称去训练的夜晚，其实是潜伏在建筑工地寻找母亲遇害的证据。
休庭间隙，林青屿将苏柠夏抵在证人准备室的墙上。他指尖她锁骨的纹身，呼吸间带着镇痛泵的药味："现在我一无所有了，苏小姐还愿意收留吗？"
"笨蛋。"苏柠夏咬破他的下唇，"你偷走我的心时，早就赔上下辈子了。"
初雪落满操场时，林青屿作为特别顾问重返田径队。苏柠夏在终点线张开双臂，看着他以教练身份带新人冲过白线。少年们欢呼着将他抛向空中时，她握紧胸前的茉莉花项链——那是用林青屿手术取出的钢钉熔铸的。
"林教练，苏学姐的漫画出新作了！"
休息区的速写本被风吹开，最新话《起跑线的月光》里，炸毛柠檬猫和闪电豹并肩坐在看台上。夜空中的茉莉星座连成跑道，月光是他们永恒的终点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