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暴雨中愈发刺鼻。
苏柠夏攥着林青屿的速写本站在校医院走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泛黄的纸页上。速写本边角卷起的褶皱间，隐约可见茉莉花瓣的压痕。
"患者右膝半月板三级撕裂，必须立即手术！"
诊室传来的声音让苏柠夏浑身发冷。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见林青屿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湿透的田径服堆在床边，医用托盘里染血的纱布触目惊心。
"他三年前就该做这个手术。"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过度训练导致软骨磨损，现在连日常行走都可能......"
苏柠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三天前在器材室，林青屿跪在地上组装茉莉主题乐园模型时，右腿突然痉挛的模样。少年当时笑着说"旧伤而己"，却在她转身时偷偷往膝盖喷冷冻剂。
诊室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苏柠夏冲进去时，林青屿正试图拔掉输液管，床头柜上的茉莉花束被打翻在地。
"你疯了？"她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医生说你再乱动就要......"
"我不能住院。"林青屿的呼吸带着血腥气，"省队选拔就在下周，苏氏企业的债务延期协议......"
苏柠夏突然掀开他的病号服下摆。少年腰间狰狞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那是道十公分长的陈旧性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三年前梧桐树下的广告牌事故。"她指尖轻触疤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为救我受的伤？"
林青屿瞳孔骤缩。记忆如暴雨倾泻——十五岁那年的台风天，他看见穿茉莉花裙的少女在广告牌下捡胸针。金属支架断裂的瞬间，他飞扑过去时，苏柠夏腕间的梅花刺青在雨幕中闪过微光。
"你怎么......"
"你的速写本。"苏柠夏翻开第37页，泛黄的画纸上是用铅笔勾勒的事故现场。穿着二中旧校服的少年将少女护在身下，广告牌尖锐的金属边缘刺入他的侧腰，画面右下角标注着日期：2019.8.23。
林青屿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苏柠夏慌忙按铃叫护士，却在触碰他锁骨时愣住——少年苍白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茉莉花纹身的轮廓。
"这是......"
"柠夏！"顾南星浑身湿透地冲进来，"你爸吐血昏迷了！
暴雨冲刷着住院部玻璃幕墙。
苏柠夏攥着父亲的病危通知书蹲在走廊角落，林青屿的速写本从包里滑落。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掉出张泛黄的契约书，标题赫然写着《茉莉园项目合作协议》。
"甲方：苏明远，乙方：林言蹊，1999年7月......"
她的指尖突然颤抖。这是父亲与林青屿父亲二十年前签订的合同，约定共同开发江城茉莉种植园。但在最后一页的补充条款处，有人用红笔添加了段文字："若项目亏损，乙方需承担全部债务。"
窗外的闪电照亮契约书末尾的指纹——正是林青屿当年砸门受伤的右手食指。
"很惊讶吗？"
林青屿拄着拐杖出现在走廊尽头，病号服下摆沾着泥水。他右耳的黒曜石耳钉不知何时换成了茉莉花造型，在应急灯下泛着幽光。
"二十年前我爸用这枚指纹骗你父亲签下陷阱条款。"他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所以三年前当我发现真相，就决定用这种方式赎罪。"
苏柠夏突然想起父亲咳血时攥着的茉莉花胸针——和林青屿锁骨处的纹身一模一样。她颤抖着翻开速写本最新页，上面画着穿婚纱的少女站在茉莉园中，裙摆上的柠檬图案正是苏氏企业的logo。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从十五岁那年起，我的命就和你绑在一起了。"林青屿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茉莉花纹身竟是用疤痕重塑的，"这是当年广告牌留下的伤口，我请纹身师改成茉莉花——就像你总画在漫画里的那样。"
惊雷炸响的瞬间，苏柠夏看见他眼底破碎的光。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染血的校徽——正是三年前她从事故现场丢失的那枚。
"其实我早就......"
"患者苏明远家属！"手术室的门突然推开，"病人需要立即进行肝移植！"
苏柠夏踉跄着扶住墙壁。林青屿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腹部，那里有道新鲜的手术缝合痕迹。
"昨天做的配型检查。"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你看，连我的肝脏都想要保护你。"
暴雨在凌晨三点转成细雨。
苏柠夏趴在父亲病房外的长椅上浅眠，林青屿的速写本摊在膝头。第108页夹着的诊断书飘落在地——"先天性半月板发育不良，建议终止运动生涯。"
她想起傍晚时省队教练的话："青屿三年前就收到诊断书，但他坚持要帮你父亲完成茉莉园项目。"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突然传来争吵声。苏柠夏贴着门缝，看见林父的秘书将文件袋砸在林青屿身上。
"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林董就支付苏明远的手术费。"
"如果我不呢？"
"那位苏小姐很快就会知道，她父亲的肝癌是被谁气出来的。"秘书推了推金丝眼镜，"二十年前茉莉园项目的真相，可比你想象得更肮脏。"
林青屿突然抄起拐杖砸向消防栓。玻璃爆裂的巨响中，他染血的掌心按住报警器："告诉老头子，今晚苏氏企业就会启动破产清算——用我名下的所有股权！"
苏柠夏转身冲向护士站。父亲的病历本摊在桌上，最新页的医嘱栏写着："患者受重大刺激导致癌细胞扩散，刺激源：2022.8.23茉莉园地契复印件。"
她终于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父亲攥着地契咳血时，窗外闪过林氏集团的黑车。而那天正是林青屿为她挡下广告牌的日子。
晨光穿透云层时，苏柠夏在天台找到正在拆纱布的林青屿。少年右膝缠着渗血的绷带，身旁扔着省队选拔的弃权书。
"你要放弃短跑？"
"我从来就不喜欢短跑。"林青屿笑着指向东方升起的太阳，"十五岁前我学游泳，是因为在水里膝盖不会痛；转学短跑，是因为看见你在操场画速写。"
他忽然扯开绷带，露出膝盖上可怖的伤口："但现在，我想为自己跑一次。"
苏柠夏的眼泪砸在弃权书上。她撕碎那张纸抛向天空，在纷飞的纸屑中吻上少年颤抖的唇。林青屿的掌心贴在她后颈，茉莉花香混着血腥气在晨风中纠缠。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天台时，苏柠夏摸到他锁骨处的纹身微微发烫。二十年前的茉莉园地契复印件在脚下发出脆响，泛黄的纸页上，两个少年的指纹正在朝阳中逐渐重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