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瓜洲渡口，顾衍蹲在青石码头的苔藓上。铁尺划过石缝间的凹痕："七日前运盐船搁浅的痕迹是伪造的。"他抓起把淤泥，"真正的吃水线比这深三尺，说明载货超重。"
陆清晏展开《漕船规制图》："按户部定例，盐船载重不过八百石。"她突然用竹签刺入岸边柳树，"树皮上的擦痕高度证明船身加装了暗舱。"
江风掠过芦苇荡，韩昭拎着个湿漉漉的船工跃上岸："这厮在丈量暗流！"船工怀中的铜制罗盘泛着异光，顾衍用匕首撬开夹层，掉出枚刻着潮汐图的玉珏："东海望族的传家宝，怎么在漕帮手里？"
"大人！"岸边瞭塔传来呼喊。顾衍抬眼望去，十二艘空载漕船正以雁阵驶过闸口，船尾吃水却深得反常。他猛然扯开漕船旗号："是兵部运盔甲的平底船改装的！"
两淮盐运司库房内，陆清晏的算珠在青砖地面投下细长阴影。"景泰西年官盐出库三十万引，按《九章》衰分法..."她突然扯断算绳，"实际盐产量应多出五万七千引，账上却写着'耗损'。"
萧晨倒挂在梁上抛下卷宗："耗损的是盐，补上的却是暹罗陈米。"他翻到某页指腹抹过墨迹，"看这'雨蚀'二字，运盐使的奏章用绿矾水写过第二层。"
顾衍将文书置于烛上烘烤，显出的赤色小楷令他瞳孔骤缩："盐船夹带精铁！每船暗舱藏铁二百石..."他忽然拍向墙壁上的《漕运堪舆图》，"从扬州到泉州，正好经过水师火药库！"
子时梆子响过三巡，陆清晏解开盐包麻绳，指尖捻起几粒结晶："不是官盐。"她将盐粒投入火盆，幽蓝火焰腾起，"硝石混了硫磺——他们在运火药原料！"
戌时的燕子矶笼罩在暮色中，顾衍伏在峭壁观察江面。二十艘漕船首尾以铁索相连，船夫号子声里夹着金铁碰撞之音。
"起网！"
埋伏在芦苇丛的府兵刚拉拽铁索，船队突然向两侧散开。韩昭怒喝："他们砍了锁链！"话音未落，漕船暗舱弹射出铁爪钩，将六艘拦截船拖向漩涡。
顾衍的长刀劈断缆绳，借力跃上主船甲板。船舱内堆满贴着"闽茶"封条的木箱，他撬开箱盖抓把"茶叶"在鼻尖轻嗅："赤铁矿砂！泉州水师的火炮..."
箭雨破空而至，陆清晏挥动令旗："放浮筒！"三十个包铁浮筒顺流而下，精准卡住漕船轮舵。萧晨的银丝缠住桅杆："东南角那艘！舵手在画海图！"
被俘舵手的囚衣下藏着张硝制羊皮，顾衍用米浆刷开褶皱，露出针刺的星象图："不是海图，是赤狄骑兵的布阵路线！"
陆清晏将羊皮浸入明矾水，原本的岛屿轮廓化作北境地形："每处标注对应一座烽燧台，这些红点..."她突然抬头，"是各卫所屯粮位置！"
萧晨的银丝手套拂过星图："紫微垣偏移两度，这是二十年前的星象。"他指向某处暗斑，"当年钦天监记载的彗星袭月，正对应青州军饷案发时间！"
五更鼓响，顾衍盯着案头两份地图——漕运路线与星象图重叠处，正是工部去年新建的"惠民渠"。他忽然抓起铁尺劈向沙盘，木制水闸模型裂成两半："所谓水利工程，实为赤狄骑兵铺的运兵道！"
惠民渠闸口处，顾衍盯着丈余高的水痕："正常蓄水不该超过这条青石线。"他忽然跃入渠中，铁尺敲击石壁，"空腔声！水闸后面是空的！"
陆清晏展开《河工考》，指尖划过某行小字："'闸基需以糯米灰浆夯实'，但这里的缝隙能塞进匕首。"她突然扯动岸边铜铃，水面泛起奇异波纹："水底有暗桩！"
韩昭率死士潜入浑浊渠水，半柱香后浮出水面高喊："是铁蒺藜阵！每颗都刻着兵部编号！"
暴雨倾盆而下，顾衍望着被冲垮的闸口冷笑："好一招借刀杀人，若洪水冲毁铁蒺藜，兵部就能治我个破坏军械之罪！"他忽然扯开中衣露出玄甲，"但本官今日偏要——破闸！"
千斤闸在火药轰鸣中崩塌，顾衍抓住铁索悬在半空。激流裹挟着铁蒺藜冲向废弃矿坑，陆清晏在崖顶挥动令旗："放拦江锁！"
六条包铁锁链横贯江面，萧晨的银丝在锁眼处织成细网。金属碰撞声如雷霆万钧，铁蒺藜被尽数截留在浅滩。
"现在该算算账了。"顾衍踢开某颗铁蒺藜，露出底部"景泰西年制"的铭文，"当年工部奏称此批军械己尽数运往北境..."
急促马蹄声打断话语，兵部传令官举着火漆密函："赤狄左贤王暴毙！王庭内乱！"
陆清晏展开密报轻笑："暴毙？怕是吃到掺了雷火粉的军粮吧？"她突然将密函浸入江水，隐显的朱砂纹路竟与漕船海图完全重合。
顾衍望向烟雨朦胧的江面："该去会会那位'忠君体国'的尚书大人了——毕竟能同时调动兵部、工部、户部的，满朝不过三人。"
寅时三刻的晏京城门轰然洞开，顾衍的玄甲骑兵踏碎满地曙光。皇城角楼上，萧清晏的银丝手套捏着半块虎符，身后躺着七具蒙面尸首——每具尸体的耳后，都烙着赤狄狼图腾覆盖的大昭军籍刺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