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广陵府,更鼓声沉沉。夏风独坐行馆书房,烛火将影子拉得老长。
“吱呀——”木门被推开,铁虎大步而入,独眼在夜色中泛着幽光。“二皇子,我要回山寨。”
“为何?”夏风抬眼,墨笔在宣纸上顿住。
铁虎胸膛剧烈起伏:“二皇子明知故问!你来广陵府,根本就不是为了百姓!”
“你怎么知道?”夏风搁下笔,语气波澜不惊。
铁虎气极反笑:“我还怎么知道?你今日在城门口说‘见不得穷人’,难道当我聋吗?”
夏风起身逼近,烛火在他眼底跳跃:“说过难道就是真相吗?你看到知府施粥,难道他就是个好人吗?”
铁虎猛然一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还奸,否则怎么跟他们斗?”夏风压低声音,字字如重锤,“若一开始便摆出追查的架势,王怀仁定会销毁证据、杀人灭口。唯有让他放下戒心,才能一击致命。”
铁虎呆立当场,反复咀嚼这话,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他喉头滚动,突然“扑通”跪地:“铁虎愚钝,多谢殿下教诲!”
夏风伸手扶起铁虎,目光深邃如夜:“官场不是绿林,要多思多变,更要耐心。”
铁虎重重点头:“小人谨记教诲。”
晨光刺破薄雾时,王怀仁己带着厚厚一摞账本站在夏风下榻的厢房外。
他笑容可掬地躬身:“殿下昨夜安寝可好?下官己备好早膳,待殿下用过,便陪您去查验府衙各处。”
"难得王知府费心。"夏风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不过比起用膳,本宫倒更想先瞧瞧账本。"
行至正厅,檀木桌上整齐码着泛黄的账本。
夏风随意翻开一本,指尖扫过墨迹工整的账目:"从赈灾银钱到粮米调拨,倒是记得清楚。这每笔支出都有画押,看来王知府平日里没少花心思。"
"回殿下,下官每日都要亲自核对三遍。"王怀仁掏出白帕擦了擦额角,"便是前日刚到的二十石糙米,也都记在流水账上。"
说着,他示意师爷捧来最新账簿,"殿下请看,每笔支出都有经手人画押。"
夏风指尖突然停在某行字迹上,轻笑出声:"这笔修缮城隍庙的花销,竟比去年翻了三倍。王知府这是要把城隍庙修成金銮殿?"
王怀仁脸色微变,转瞬又堆满笑意:"殿下有所不知,去年暴雨冲垮了半边殿宇,重修实在是迫不得己......"
"罢了罢了。"夏风阖上账本,"只要钱都花在了刀刃上,本宫也不是爱计较的人。"
粮仓位于府衙西侧,青石围墙足有两人高。
推开厚重的木门,陈米混着稻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怀仁拍了拍贴墙码放的粮袋:"这些都是半月前新收的秋粮,足足三百石。"
他命衙役撬开其中一袋,的米粒倾泻而出,在日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确实殷实。"夏风弯腰捻起几粒米,"只是不知这些粮食,够广陵百姓吃上多久?"
"回殿下,按每日定量发放,支撑三月不成问题!"
午后巡街,青石板路上熙熙攘攘。
夏风停在一间茶摊前,要了碗粗茶:"老伯,这广陵知府为人如何?"
正在扇火的老汉咧嘴笑道:"王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去年发大水,要不是他开仓放粮,咱们早饿死了。"
邻桌卖布的妇人也跟着搭腔:"可不是!我家男人病了,还是王大人派的郎中瞧的!"
夏风目光扫过不远处假装闲聊的衙役,忽然提高声音:"看来王知府真是深得民心。若天下官员都似王大人这般勤勉,父皇也能少操些心了!"
"殿下谬赞!"王怀仁连连作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下官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夏风伸了个懒腰:“差不多也该交差了,王知府清正廉明,爱民如子,本宫必将如实奏报父皇,为王知府多多美言。”
王怀仁心中大喜,诚惶诚恐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早就听说这废物皇子一味软弱,没想到还如此愚蠢,真是轻松啊。
接下来的几天,王怀仁如同影子般寸步不离夏风。
查账时,他亲自解说每笔款项。
巡视粮仓,他抢先掀开每袋粮米。
走访街巷,更是早早安排好“热心百姓”等候答话。
夏风全程笑意温和,时而点头称赞,时而漫不经心地与王怀仁闲话家常。
三日后,夏风在府衙门前告辞。
“王知府这几日费心了。”他轻挥马鞭,洒脱笑道,“此番回朝,定会将广陵的太平景象细细禀明父皇。”
王怀仁眼眶微红,拱手作别:“殿下厚爱,下官没齿难忘!只盼殿下他日再来,广陵永远是您的家!”
望着夏风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这草包皇子,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当夜。
血风寨。
沈清瑶握着长剑,剑尖首指夏风咽喉:“听说你在广陵替王怀仁歌功颂德?说好的为我沈家翻案,原来全是戏言!”
“现在二皇子殿下要走了,要不要本姑娘送你一程?”
夏风指尖轻叩桌面,漫不经心道:“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你!”沈清瑶剑尖微颤,“那日在城门口说见不得穷人,如今又替贪官遮掩,分明就是想敷衍了事!”
“不逢场作戏,怎么让人家放松警惕?”夏风突然逼近,“大张旗鼓去查,王怀仁早把罪证毁得一干二净。现在,他怕是正搂着美妾,笑本宫是个蠢材。”
沈清瑶攥紧剑柄:“那你想怎么办?”
“自然是再探广陵府。”夏风懒洋洋道,“不过天色己晚,今日只能借宝地一宿。还请沈姑娘让人帮我打桶洗澡水。”
“要不要再找几个丫鬟服侍?”沈清瑶冷笑。
“那就再好不过了。”夏风挑眉,眼底闪过促狭的光。
“无耻!”沈清瑶甩袖而去,裙裾带翻了案上的茶盏。
铁虎慌忙赔笑:“殿下别生气,我家小姐就是个泼辣脾气。”
夏风望着沈清瑶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泼辣好啊。”
烈马嘛,总是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