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她反应，抓起汽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速度快得离谱。
观众席的遮阳棚被风吹得哗啦响，苏糖攥着糖纸，忽然听见远处顾晨的喊声：“苏糖！陆骁阳！你们俩干什么呢——”
“来了！”
她挥了挥手，转身时看见陆骁阳己经站起身，迷彩服后领被他扯得歪歪扭扭，却在她看过来时，别扭地把汽水往她手里一塞：“给你冰的，我喝常温的。”
不等她拒绝，他己经大步走向人群，背影带着少年人故作的洒脱，却在路过主席台时，刻意放慢脚步——那里，陆氏夫妇的座位己经空了。
苏糖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军训第一天他晕倒时，手里攥着的那张皱巴巴的糖纸。她低头看手里的橘子糖，包装纸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仓促间写的：“别告诉顾晨我买了橘子味。”
风掀起她的马尾，远处传来颁奖音乐的尾声。苏糖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听见陆骁阳在人群里喊她的名字——他举着奖状，帽檐终于掀上去，露出被晒黑的额头，嘴角扬起不羁的笑，眼底却有星光在晃。
这是八月的最后一场烈日，也是许多故事的开始。苏糖攥着橘子糖，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比阳光更烫。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时，陆骁阳悄悄把空汽水瓶塞进裤兜，瓶身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而他后颈的痱子，在看见她递来汽水的瞬间，忽然就不那么痒了。
会操比赛结束的哨声刚落，苏糖就听见操场铁门外传来熟悉的呼喊。
“糖糖！”
她转身望去，只见苏泽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裤脚还沾着工地的泥土，正攥着铁门栏杆朝她挥手。苏父苏母站在他身后，母亲手里提着个布包，父亲正用袖口擦着额头的汗，眼神在人群里急切地搜寻着她的身影。
“哥！”
苏糖眼睛一亮，攥着奖状就往门口跑。军训七天没见家人，她鼻尖微微发酸，却在跑到近前时，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苏泽张开双臂迎上来，二话不说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他的工服带着工地特有的铁锈味，却让苏糖瞬间红了眼眶——这是从小到大，哥哥抱她时独有的味道。
“瘦了，也晒黑了。”苏泽的声音闷在她发顶，带着哽咽，“军训是不是特别苦？”
苏糖刚要开口，就听见母亲的惊呼：“哎哟，糖糖这脸晒得……”
她转头看去，母亲正颤巍巍地伸手摸她的脸，眼里满是心疼。父亲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却只憋出一句：“学校饭菜吃得惯不？”
“吃得惯！”
苏糖忙不迭点头，想让家人放心，却在低头时看见父亲开裂的掌心——那是搬砖时磨的。她鼻子一酸，赶紧往哥哥怀里缩了缩，生怕家人看见她眼底的泪光。
苏泽却将她抱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七天的思念都揉进这拥抱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声音带着少年人少见的脆弱：“我每天收工后都跟妈说，也不知道糖糖有没有好好吃饭……”
“哥，我真的没事。”
苏糖轻声安慰，反手抱住他的腰，却触到他腰间凸起的骨头——哥哥又瘦了。她想起上次打电话时，嫂子骂哥哥“死心眼，就知道供妹妹读书”，喉咙突然哽住。
苏父伸手拍了拍苏泽的背，想说什么，却在看见儿子泛红的眼眶时，默默别过脸去。母亲打开布包，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鸡蛋饼，还冒着热气：“知道你爱吃，早上特意烙的。”
苏糖接过鸡蛋饼，咬了一口，葱花香混着蛋香在舌尖散开，是家的味道。她抬头看向父母，发现两人都穿着最体面的衣服——父亲的中山装还是结婚时买的，母亲的蓝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下周我就换工班了，以后能早点收工。”
苏泽终于松开她，却仍攥着她的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等你放假回家，哥给你炖排骨。”
“好。”
苏糖点头，看见哥哥眼下的青黑，知道他最近又熬夜加班了。她想起军训时偷偷藏在枕头下的家书，哥哥在信里写：“别担心家里，你只管好好读书，哥永远是你后盾。”
远处，顾晨正朝这边挥手，陆骁阳站在他身后，低头踢着石子，却在看见苏糖家人时，悄悄退到树影里。苏糖注意到他的动作，刚想开口叫他，却听见母亲小声问：“那孩子是谁？”
“同学。”
苏糖轻声说，目光追着树影里的迷彩服。陆骁阳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却在她看过去时，转身走进了操场旁的小树林。
“糖糖，跟爸妈说说，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父亲终于开口，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像是怕弄脏她的衣服，“要是有，爸去跟老师说……”
“没人欺负我！”
苏糖忙摇头，想起军训时陆骁阳偷偷帮她挡下教官的训斥，顾晨总是把自己的防晒霜分给她，嘴角不禁扬起笑，“同学们都很好，还有人帮我打水呢。”
苏泽盯着她的笑脸，忽然又红了眼眶。他别过脸去，假装看操场上的队列，却在苏糖不注意时，偷偷抹了把眼睛。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将布包里的绿豆汤塞进苏糖手里：“放三天假，跟我们回家住吧？你哥特意把小房间收拾出来了。”
苏糖刚要答应，却看见远处班主任在招手。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对家人说：“我先去跟老师说一声，很快回来！”
看着她跑远的身影，苏泽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抹眼泪。父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在触到他单薄的肩胛骨时，喉咙动了动：“别太苛责自己，你己经做得很好了。”
苏泽没说话，只是盯着苏糖的背影——她站在班主任身边，手里的鸡蛋饼掰成两半，正递给旁边的顾晨。阳光穿过她的马尾，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小时候他背着她走在巷子里，路灯洒下的暖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