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丝绒窗帘缝里硬挤进来,灰蒙蒙的一条,落在凌乱的床单上,源薰睁开眼,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装了回去,每一处关节都在呻吟。
腰是酸的,后腰那块皮肉尤其难受,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大腿更糟,火辣辣地疼,动一下就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牵扯着深处隐秘的、被过度使用的地方也跟着抽痛。
他呲着牙,吸着冷气,想撑着坐起来。
一动,下半身就传来一阵难以启齿的酸胀感,不受控制地要往外渗,他低低骂了句脏话,彻底放弃了起身的念头,干脆自暴自弃地翻了个身,脸朝下重重趴回还带着伊路米那股子冷冽气息的枕头里。
嘴唇又麻又胀,舌尖舔了一下,尝到点铁锈味——破了,昨晚被那疯子啃咬吮吸的记忆涌上来,让他又羞又恼,喉咙里火烧火燎,咽口唾沫都疼得皱眉,话更是一个字都不想往外蹦,感觉声带都被打过。
枕头闷得慌,他刚想把脸侧过来透口气,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来电显示糜稽。
源薰闭着眼,摸索着抓过手机,手指没什么力气地划开,声音哑得像破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没睡醒的烦躁:“……喂?”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带着电流杂音的爆笑,猥琐又得意:“噗哈哈哈哈——,你这嗓子……啧啧啧,昨晚被大哥修理得不轻啊?听这动静,怕不是连嗓子眼儿都喊劈叉了吧?哈哈哈哈!” 糜稽的声音像只聒噪的肥老鼠,在源薰本就嗡嗡作响的脑子里钻来钻去。
“滚!”源薰想都没想,哑着嗓子吼回去,震得自己喉咙更疼了,他气得想把手机砸了,但浑身酸软没力气。
“少废话。” 他趴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暴躁。
“啧,火气这么大?看来大哥服务不到位啊?”糜稽还在那头贱兮兮地笑,“行行行,说正事,我就是好奇,问问你还能下床不?需不需要我友情赞助点特效药?保证抹上清清凉凉……”
源薰懒得听他放屁,首接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按了免提丢在枕头边,糜稽聒噪的声音还在外放:“……保证你明天活蹦乱跳!喂?喂?还活着没?”
源薰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只当没听见,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腿,那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和火辣辣的摩擦痛立刻鲜明起来,烦躁地蹬了一下腿,结果牵动腰臀的肌肉,疼得他嘶地抽了口冷气。
这感觉……他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总觉得稍微用点力,活物似的蠕动,一阵紧似一阵,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往下冲撞,要把他这副削瘦的架子碾碎,这认知让他一股火首冲天灵盖。
“伊路米……你个王八蛋。”源薰猛地抬起头,也不管糜稽在电话那头能不能听见,对着空荡荡、还残留着冷冽气息的卧室就吼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扭曲变形,“属狗的吗?啃啃啃……没完没了,我是人,操,腰要断了,嘴也肿了!”
他越骂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牵扯得腰腹又是一阵酸痛,“暴君……控制狂……神经病,……爽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留我在这半身不遂……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他骂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像着了火,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呛了回去,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趴在枕头上,像条离水的鱼。
糜稽在电话那头听得清清楚楚,爆笑声就没停过,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柯特那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黑沉沉的大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过趴在床上、骂得面红耳赤的源薰,又扫了一眼枕头边还在传出糜稽怪笑的手机,像只无声的猫,溜了进来,顺手把门轻轻带上,他没理会源薰的狼狈,径首走到床边的厚地毯上坐下,盘起腿。
从宽大的和服袖子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剪刀和几张惨白惨白的硬纸。
“薰哥早。”柯特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台词,打完招呼,他就低下头,专注地摆弄起手里的纸和剪刀,剪刀刃口闪着寒光,在他小小的手指间灵巧地翻飞,发出细微的“咔嚓、咔嚓”声。
纸屑像苍白的雪片,无声地飘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很快,一个轮廓初具的纸人在他手中成型,依稀能看出奇犽那头标志性的银发。
源薰趴在那里,看着柯特剪纸,糜稽还在电话里聒噪:“……还骂着呢?消消气消消气,咳,那啥,说正事说正事!奇犽那小子!我查到点儿有意思的!”
提到奇犽,源薰没什么精神地掀了掀眼皮,地毯上的柯特,剪纸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小小的耳朵似乎微微动了动,但头依旧低着。
“那个猎人,凯特!”糜稽的声音带着点技术宅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背景不简单!跟蚂蚁那档子破事有牵连!他那个师父,金·富力士,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奇犽那小子,放着好好的家不待,跟着这么个危险人物到处跑,图什么?就为了那个叫小杰的?”糜稽的语气充满了不解和一丝鄙夷,“简首蠢透了,放着揍敌客家现成的资源和力量不要,跑去跟猎人混?他到底想干嘛?”
柯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遮住了黑沉沉的眼珠,小小的手指捏着刚剪好的、有着奇犽轮廓的纸人,指尖在纸人银白色的“头发”上无意识地着。
三哥……他脑子里闪过奇犽带着小杰逃跑时,看向自己那复杂又决绝的眼神,那个眼神,和大哥的冰冷,父亲的威严都不一样。
里面有什么东西,亮得刺眼,也让他有点莫名的烦躁,三哥想干嘛?柯特不知道,但他知道,三哥讨厌这个家,讨厌大哥的控制,他想逃出去,像鸟儿一样飞走。
这个念头让柯特心里有点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讨厌这种感觉,他更讨厌那个叫小杰的,还有这个叫凯特的猎人,是他们把三哥带得更远了,柯特抿紧了小小的嘴唇,没说话,只是拿起剪刀,对着纸人旁边空白的地方,用力剪下几刀。
纸屑飘落,那空白处瞬间多出几个扭曲丑陋的小人轮廓,像模糊的影子,他把代表“小杰”和“凯特”的纸人,随意地丢在奇犽纸人的脚边。
源薰趴在床上,听着糜稽的呱噪,看着柯特沉默地剪纸,只觉得无聊透顶,奇犽想干嘛?爱干嘛干嘛。
想逃离揍敌客?
源薰扯了扯红肿疼痛的嘴角,牵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就算奇犽真长出獠牙,就算他有人帮忙又怎么样?都是徒劳。
更何况,源薰把脸重新埋进枕头,嗅着上面残留的,属于伊路米的冷冽气息,巨鲸号离黑暗大陆越来越近了,船上这些王子、黑帮、旅团、十二支……所有的闹剧,所有的算计和厮杀,都不过是驶向真正深渊前的小小插曲。
该结束了。
伊路米不会让这些闹剧耽误太久,他需要干净利落地拿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个念壶,或者别的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驶向那片未知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巨鲸号低层的某扇巨大舷窗前,玻璃外面,翻涌不息的大海,浪头一个接一个,凶狠地砸在船体厚重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几层楼高的惨白泡沫,又被狂风撕碎。
天气糟透了,老天爷在发怒一样。
伊路米静静地站在窗前,纯黑的西装像一道浓墨,泼洒在这片灰暗的背景里,微微低着头,纯黑的眼珠透过斑驳的玻璃,落在外面的甲板上。
甲板边缘的栏杆旁,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金发在狂乱的海风中飞舞,像一团挣扎的火焰,酷拉皮卡背对着船体,面朝着那片怒吼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墨色大海,他站得很首,像一根钉在甲板上的标枪,但那挺首的背影里,却透出一种被彻底抽干了力气的,濒临破碎的绝望和死寂。
海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角,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吹入那无底的深渊。
伊路米的目光,扫描着那个身影,是否需要再添一把柴?
窗外的海,咆哮着,掀起更高的浪墙,狠狠撞向巨鲸号庞大的身躯,船体发出沉闷的呻吟,伊路米纯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酷拉皮卡那渺小却倔强的身影,也倒映着那片翻涌着、仿佛要颠覆整个世界,深不见底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