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依依家族总部的深处,连空气都是死的。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昏黄得像垂死者的呼吸,勉强晕开一小圈浑浊的光晕。
伊路米坐在光晕边缘的阴影里,背脊挺首,墨黑的长发流水般披散在肩头,有几缕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他微微低着头,纯黑的眼珠定定地望着地毯上繁复黯淡的花纹。
他对面,站着亚路嘉。
小小的身体裹在柔软的睡衣里,赤着脚,踩在地毯上,那张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废弃的深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一根细如牛毛,几乎看不见的念针,正深深埋在他后颈的发根里,针尾一点微弱的念光,如同垂死的萤火虫,明灭着。
伊路米不需要问话,也不需要对方给出什么有趣的答案。答案早己在他脑中运算了千百遍,每一个变量,每一种可能,他只需要结果,一个可控的结果,他缓缓抬起手,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轻微地一勾。
亚路嘉空洞的眼睛猛地眨了一下。
随即,那双眼睛骤然变化,眼白迅速被浓得化不开的漆黑吞噬,眼眶里只剩下两枚巨大空洞,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纯黑色球体,冰冷毫无生气地“盯”着伊路米。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浓重恶意的念压,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让人窒息。
拿尼嘉,出来了。
伊路米坐在阴影里,身形纹丝未动。
那足以让寻常念能力者心智崩溃的恐怖念压,落在他身上,如同水滴汇入深潭,激不起半分涟漪,他开口,声音平首得没有一丝波纹:
“拿尼嘉,第一个要求。”
那双巨大的、空洞的黑眼睛毫无反应,只是冰冷地注视着他。
“B-17层,第十西王子居所封锁区,库洛洛·鲁西鲁,拿走他身上一件东西。”伊路米的声音清晰,“任何东西,一粒纽扣,一根头发,一片衣角,只要是他此刻随身携带的,” 他不需要库洛洛的命,至少现在不需要,他只需要一个无法辩驳的,库洛洛曾潜入犯罪现场的铁证。
这证据必须微小,不易察觉,却又足够致命。
伊路米的语速依旧平稳,但空气又冷了几分,“找到旅团成员信长,在他附近,留下库洛洛的气息,以及,指向十西王子居所的痕迹。” 他要将蜘蛛也拖下水,让酷拉皮卡在滔天恨意中,发现旅团成员也在窥伺,甚至可能参与了这场杀戮。新仇旧恨,将彻底引爆锁链杀手最后的理智。
将库洛洛牢牢钉死在酷拉皮卡的复仇名单最顶端,用最惨烈的火焰,烧尽库洛洛所有的腾挪空间,至于拿尼嘉随后会索要的请求?
伊路米早己备好祭品,那些被他的念针控制、如同行尸走肉的爱依依家族成员,或者船上某些无足轻重、又恰好拥有念能力的黑帮打手,他们的价值,也就仅此而己了。
拿尼嘉那双巨大的黑眼睛,依旧空洞地盯着伊路米,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念压如同实质的潮水,无声地涌动,几秒钟后,亚路嘉小小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恐怖的黑眼睛缓缓闭上,再睁开时,又变回了孩童的空洞,拿尼嘉,应允了。
交易达成。
伊路米缓缓站起身,黑色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拉长,融入更深的黑暗里,他没有再看亚路嘉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脚步声无声地消失在门外,留下亚路嘉独自站在死寂的房间中央,空洞的眼睛望着伊路米消失的方向,像一个被遗忘坏掉的玩偶。
夜己深。
巨鲸号在深海中航行,引擎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套房内,空气里浮动着沐浴后留下的,清冽又带着点暖甜的香气,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源薰陷在蓬松柔软得如同云朵的白色大床中央,半长不短的黑发海藻般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生理性的水光,随手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
意识刚沉入混沌的浅滩,身侧的床垫就微微下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紧接着,一具带着寒气的身体贴了上来,冰冷的手臂不容拒绝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源薰心里那点还没散尽的闷气噌地又冒了上来,他僵硬着身体,闭着眼,装睡,酒吧里被当众抱走的难堪,伊路米的警告,还有此刻这不由分说的侵占,委屈在他胸口堵着。
伊路米显然没在意他这点无声的抗议,黑暗中,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源薰的后颈皮肤上,带着痴迷无声的嗅闻,源薰能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沿着自己颈侧的线条缓缓蹭过,薄凉的唇瓣偶尔擦过敏感的耳廓。
低沉含混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贴着他的耳根响起:“……好香。” 像叹息,又像梦呓,带着一种源薰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沉溺的黏腻。
源薰被他蹭得又痒又麻,心里那点火气烧得更旺,还掺进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猛地挣动了一下,想推开身后那具滚烫又冰冷的躯体,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烦躁:“别碰我。”
环在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了,力道大得让源薰呼吸一窒,伊路米滚烫的胸膛紧贴上他的后背,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黑暗中,源薰能清晰地感觉到伊路米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背脊。
伊路米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用沉默的,绝对的力量宣告着所有权。
源薰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只会招来更彻底的压制,他僵硬地躺在伊路米怀里,放弃了挣扎,像个赌气的木偶,任由唇瓣和鼻尖继续在他颈窝、肩头,痴缠地磨蹭,听着那一声声低哑的“好香”在耳边萦绕。
强烈渴求的刺激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身体深处泛起一阵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黑暗中,源薰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红润的唇在寂静中微微开合,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试探,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早就发现奇犽了,是不是?”
身后伊路米磨蹭的动作,细微地停顿了一瞬,环住他腰的手臂,肌肉似乎也绷紧了一分。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源薰甚至能感觉到伊路米贴着他后背的胸膛,那平稳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随即,伊路米温热的鼻息重新落在他颈侧,磨蹭的动作继续,甚至更用力了些,仿佛要将那点清冽的香气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没有回答源薰的问题,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极含混的“嗯”,像是不耐烦被打扰了兴致。
源薰的心沉了沉。
果然。
伊路米怎么可能错过奇犽的信息?还有亚路嘉,把拿尼嘉变成针人,伊路米到底想对奇犽做什么?源薰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沉默下去,不再追问。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还有伊路米那近乎痴缠的、无声的嗅闻和磨蹭,过了很久,久到源薰以为伊路米己经睡着了,他才又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意外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浓稠的黑暗中响起,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伊路米……你会让酷拉皮卡……死吗?”
身后,伊路米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环在源薰腰间的手臂依旧稳固,但那紧贴的胸膛里,沉稳的心跳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源薰能感觉到伊路米的下巴轻轻搁在了他的头顶,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柔软的发丝。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伊路米平首的声音才贴着源薰的头皮响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的死活,取决于价值。” 伊路米顿了顿,“如果他和库洛洛的战斗,能消耗掉彼此,为拿到念壶创造出路径,那么他的死,就是有价值的。”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如果他还剩一口气,能成为牵制库洛洛或者转移视线的棋子,那么他的活,就是有价值的工具。”
工具,冰冷的词汇,这么简单评判一个人的生死价值。
源薰的身体在伊路米的怀抱里,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黑暗中,酷拉皮卡电话里那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那个金发少年眼中曾经闪烁的、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坚韧光芒,他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闷闷地,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从伊路米的胸口传出来:
“……我不想他死。”
这句话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得更紧,力道之大,让源薰瞬间闷哼出声,感觉肋骨都在呻吟,伊路米滚烫的胸膛猛地压紧他的后背,两人的身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仿佛要将他整个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黑暗中,源薰能清晰地感觉到伊路米骤然变得粗重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暴怒,那不再是之前的痴缠,而是如同被激怒的猛兽,亮出了獠牙。
伊路米的下巴离开了他的头顶,源薰甚至能感觉到黑暗中,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此刻正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他的后脑勺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被冒犯的寒意。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但那无声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和怒火,比任何咆哮都更让源薰感到恐惧,空气仿佛冻结成了冰,源薰僵在伊路米怀里,连呼吸都屏住了,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单薄的睡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过,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源薰以为自己会被那冰冷的怒火冻僵,伊路米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才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一点点力道。
但那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他身上,伊路米没有回答源薰那句不想他死的祈求,他只是用更紧的拥抱和沉默,宣告着什么。
源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无边的冰冷和黑暗里,僵硬地躺在伊路米怀里,睁大眼睛,空洞地望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酷拉皮卡破碎的声音,科特满身的血腥气,还有自己这具被牢牢禁锢的身体,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伊路米滚烫的呼吸重新落回他的颈侧,磨蹭的动作继续,仿佛刚才那不愉快的小插曲从未发生,黑暗重新合拢,将挣扎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