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骤雨洗过青瓦，城南杏林堂的药碾子还在吱呀作响。掌柜杜仲推开库房暗门时，窗台上那株十年未开的血色昙花突然绽放。花瓣坠落的刹那，他瞳孔中映出花蕊里钻出的冰蓝色藤蔓——藤尖刺入喉管的瞬间，整个药柜轰然倒塌，三百个抽屉同时弹开，每个格子里滚出一颗凝固着人脸的琥珀。
“尸体嵌在当归与冰片之间，浑身结满蛛网状冰晶。”林照水用银镊夹起一片昙花花瓣，血色汁液滴入药碗竟凝结成珠，“这不是植物，是‘血髓蛊’的拟态——遇血则化形为毒藤。”她掀开死者衣襟，心口处碗大的窟窿里竟生出一簇嫩芽，“有人在用活人养药引。”
苏砚辞的判官笔挑起药柜铜锁，锁孔残留的淡香让他蹙眉：“沉水香混着龙涎，这种熏香只有皇室宗亲能用。”他突然用笔锋刮下柜门漆皮，朱漆下赫然露出鎏金螭纹，“这是内务府封存前朝贡品的标记……杏林堂是伪装的皇室药库。”
沈知微的缠金软剑劈开账台暗格，飞出的不是账本而是半卷《太医院秘录》。她指尖抚过被虫蛀的“血昙篇”：“永昌二十三年，九皇子患离魂症，需以血昙花为引……但记载到此页被撕。”她忽然将书卷浸入茶汤，浮出的水印竟是南疆祭司的蛇形图腾。
后院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裴昭的红缨枪刺穿竹帘，枪尖挑住个正欲翻墙的灰衣人。那人袖中抖出包药粉，触及空气竟化作赤色毒雾。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铁伞撑开屏障，伞骨转动间吹散毒雾，露出灰衣人后颈的刺青——半朵凋零的昙花，花蕊处纹着工部匠人的火印。
“三日前漕帮失踪的运药船工。”林照水银针刺入其虎口，“他指甲缝里有曼陀罗花粉，和码头买命钱的配方一致。”话音未落，灰衣人突然口吐冰碴，胸腔炸开数根毒藤。苏砚辞的判官笔疾点其周身大穴，藤蔓却在触到琉璃镜片反光时骤然枯萎。
“这些藤蔓畏光。”顾闻钟用铜镜折射残阳，毒藤蜷缩处露出地砖缝隙。他叩击砖面的手指忽然顿住：“下面是冰窖——回音有青铜器震动！”
地窖门开的瞬间，寒气裹着药香扑面而来。八尊青铜人俑跪在冰台上，每尊人俑头顶生长着血色昙花，根系穿透天灵盖扎入冰层。沈知微斩断最近的花茎，汁液喷溅处显出冰下封存的尸体——竟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太医院院判！
“人俑关节可以活动。”裴昭的枪尖挑开青铜手臂，齿轮间卡着片带血玉璧，“这是祭祀用的璇玑玉，但纹路被改成了……”她突然倒抽冷气，枪尖颤抖着指向玉璧边缘的龙鳞纹——与顾闻钟私藏的青铜残片纹路完全契合。
林照水将药粉撒向冰台，荧光显现出蜿蜒血线：“这些人俑按照七星伴月排列，花根在吸食冰下尸体的脑髓。”她忽然掀开面纱，露出疤痕交错的左脸，“当年药王谷用血昙花治疗瘟疫，原来秘术被篡改成了这等邪法！”
杜仲的尸体在烛火下泛青时，林照水恍惚看见十年前的药王谷。那时她还是采药少女，师叔握着她手腕教认血昙花：“此花吸的是瘴气，吐的是解药……”记忆突然碎裂成师傅被毒藤贯穿胸膛的画面，那些藤蔓与今日所见的蛊虫一模一样。
苏砚辞着璇玑玉璧，眼前闪过父亲自焚那夜的满地碎玉。火海中大理寺的案牍纷飞，有一页恰好记载着“永昌二十西年，璇玑玉璧失窃案”。当时结案卷宗的字迹，竟与九皇子离魂症的医案批注笔锋相同。
地窖冰层突然崩裂，青铜人俑眼中射出淬毒银针。顾闻钟甩出玄铁链缠住梁柱，千机匣爆出铁蒺藜击落暗器。裴昭的盘龙枪横扫人俑双腿，枪缨却被藤蔓缠住——那些根系竟是从冰尸口中钻出！
“砍花蕊！”沈知微的软剑绞碎三朵昙花，毒液溅上衣襟时化作冰甲。苏砚辞的判官笔勾住最后那尊人俑的玉璧，笔锋银针精准刺入璇玑纹路缺口。机关转动声里，冰台塌陷露出暗道，腥风中浮动着熟悉的松烟墨香。
暗道尽头跪着个白发老妪，怀中抱着褪色的襁褓。她转身露出溃烂的半张脸，手中银剪突然刺向自己咽喉：“终于来了……告诉九皇子，老奴对得起惠妃娘娘……”
五更梆子敲响时，杏林堂己成焦土。林照水从灰烬中拾起半片未燃尽的药方，指尖发颤：“这是改良后的血昙方，用量足够治愈离魂症……他们故意加大剂量让九皇子癫狂！”
沈知微抖开老妪遗留的襁褓，夹层里掉出枚金镶玉长命锁。锁芯刻着南疆文字，译作“置换”。裴昭的红缨枪突然砸向水缸，惊起的水花中浮现出倒影——那些青铜人俑的面容，竟与现任太医院院使年轻时一模一样。
顾闻钟独自站在残破的璇玑玉璧前，将青铜残片按进纹路缺口。当龙鳞纹严丝合缝的瞬间，他腰间玉佩突然发烫——三年前他亲手绘制的宫城水道图，有一处暗闸的标记与这纹路分毫不差。
子夜风起时，苏砚辞立在太医院屋顶。他手中璇玑玉璧映着残月，突然照见城南河道泛起血色涟漪——那些被血昙蛊污染的河水，正悄无声息地漫过堤坝，流向九皇子养病的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