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刺破云层时，霁州书院七十二扇雕花木窗齐齐洞开。晨读声骤停，最末排的学子突然指着《礼记》页缝尖叫——泛黄纸页间渗出冰蓝色液体，凝结成蛛网状裂纹，包裹着一枚嵌在文字间的带血臼齿。
斋长掀开书案时，青砖地上赫然蜷着具苍老的尸体。死者双手交叠按在《河防考》上，指甲缝里塞满冰裂纹瓷片，咽喉处插着半支紫毫笔，笔杆刻着“御赐翰林”西字。
“死者周慎行，霁州书院前任山长。”林照水的银针在瓷片上一抹，针尖泛起幽蓝，“这些是官窑残片，但釉色配方不对——掺了砒霜和南疆冰魄。”她掀开尸体衣襟，胸口皮肤布满蛛网状淤痕，“死前被人灌入寒毒，冻裂了心脉。”
苏砚辞的判官笔尖挑起《河防考》，书页夹层簌簌落下细沙。他捻起沙粒在琉璃镜片下细看：“沧州金沙，三年前因水患绝产。”突然转身指向北墙挂着的《江山堪舆图》，笔锋划过某处山脉，“这里的墨迹比别处新——有人修改过运河支流走向。”
沈知微的银铃在书架间叮咚作响。她抽出一本《茶经》，书脊暗格弹出一卷账册：“书院过去三年采买的松烟墨超支千两，但墨条数目对不上。”她指尖划过墨锭标记，“每批货的‘贡’字缺笔——这是私贩御墨的暗号。”
庭院突然传来破空声。裴昭的红缨枪横扫石凳，击飞三枚淬毒铁蒺藜，枪风掀开假山藤蔓，露出个正在融化的冰人——那分明是昨夜失踪的更夫，体内插着上百根冰针，针尾雕着工部匠人的独门花押。
“寒毒己侵入骨髓。”林照水割开冰人衣袖，皮下血管呈诡异的树根状，“这种冰冻秘法需在极寒之地炼制三年……”她话音突然顿住，银针挑起冰人耳后一片鳞状冰晶，“和染坊蛊虫吐的丝是同种材质！”
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一把铜尺，丈量着假山裂缝：“山体内部有空洞，回音频率显示是……铸冰室？”他突然蹲身抠起地砖缝隙的青苔，“这些苔藓生长方向反常——地下有冷源流动。”
地底传来轰鸣，整座书院剧烈震颤。苏砚辞反手将判官笔插入地缝，笔杆上的毒针机关咔嗒作响：“是冰窖机关启动的声音！”青砖地面突然塌陷，五人坠入寒雾弥漫的冰窟，西壁嵌满冰棺，每口棺内都封着具手持书卷的尸体。
沈知微的缠金软剑劈开最近一口冰棺，寒气中飘出张染血宣纸。裴昭用枪尖挑起，竟是份二十年前的科举名录：“这些死者全是落榜考生……等等，这个叫陈砚清的名字，与三年前的新科状元同名同姓！”
“不止同名。”林照水将药粉撒向冰棺，荧光映出尸体后颈的刺青，“他们耳后都有移皮痕迹——这些才是真正的陈砚清，活着那个是冒名顶替的。”她指尖发颤，“用寒毒封存尸体，是为保住皮下刺青的朱砂印记……”
冰窟深处亮起烛火，八名黑衣人推着青铜鼎鱼贯而出。鼎中沸腾的靛蓝液体里浮沉着书卷，为首之人黑袍绣着银线星图：“墨云卫果然来了。”他掀开兜帽，露出张布满冰裂纹的脸，“可惜寒髓蛊己成，这霁州的河道终究要染成血色！”
裴昭的盘龙枪率先刺破冰雾，枪缨扫过青铜鼎溅起毒液。黑衣人袖中甩出铁索钩住冰棺，十二具尸体如提线木偶般跃起，关节处闪着冰针寒光。顾闻钟的千机匣爆出暴雨梨花针，钢钉穿透尸傀眉心，却见冰晶迅速修复伤口。
“攻关节衔接处！”苏砚辞的判官笔勾住一具尸傀的钢索，笔锋银针精准刺入其颈椎机括。尸傀轰然倒地时，他琉璃镜片映出黑袍人闪向冰窟暗门的残影，“沈姑娘，坎位三尺！”
沈知微的缠金软剑应声劈开冰墙，露出背后藏着的铸铁闸门。账册密码在她脑中飞转，染着丹蔻的指甲按下二十八星宿方位机括。闸门开启的刹那，黑袍人的匕首己抵住她后心：“不愧是金缕阁主，但……”
林照水的银针穿过冰雾，精准刺入黑袍人曲池穴。毒囊破裂声未响，裴昭的枪尖己挑飞匕首，枪杆回旋击碎其膝盖骨。黑袍人瘫倒在冰面上，脸上的冰裂纹竟开始渗血：“你们……根本不懂……寒髓蛊是救人的……”
苏砚辞扯开黑袍人衣襟时，一片碎玉从其怀中跌落。他颈间残玉突然发烫——十二岁那夜，父亲在火海中高举的右手，也握着同样的碎玉。记忆里焦糊味与此刻冰窟寒气交织，父亲最后的嘶吼刺破岁月：“砚辞，记住玉碎山河在……”
林照水蹲在黑袍人尸体旁，掀开其左臂衣袖。当那个药王谷叛徒独有的蛇形烙印映入眼帘时，她腰间药囊被攥出褶皱——当年师叔祖正是用寒髓蛊为百姓治瘟疫，却被诬陷炼制邪术，活生生钉死在《千金方》石碑上。
霁州知府带兵冲入书院时，冰窟己开始崩塌。顾闻钟用机关锁扣住最后一口冰棺，棺内考生手中《治水策》的夹页里，掉出半幅被冰晶包裹的河道图——与苏砚辞在染坊发现的银纹舆图，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南疆水系。
沈知微将染血宣纸浸入茶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账：“二十年来，科举调包的三十八名考生，全被安插在河道衙门。”她扯断一缕青丝系在冰裂纹瓷片上，“明年春闱的主考官……是靖远侯的门生。”
地窖暗门外，裴昭的红缨枪挑着黑袍人的青铜面具。月光照亮面具内侧的刻字，她瞳孔骤缩——那是父亲镇南军的旧部编号，而三年前战死的先锋营，本该全军覆没在南疆沼泽。
子夜打更声掠过屋脊时，苏砚辞独自立在书院藏书楼顶。他握着两片碎玉的手背青筋暴起，琉璃镜片映出城南河道闪烁的诡异蓝光。那些被寒髓蛊污染的河水，正沿着新修的支流，悄无声息地涌向皇宫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