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流,你敢欺负我阿姐……”
“啪,啪,啪……”
鞭子声一阵阵响起。
内堂,里屋。
季如月坐在床榻,心如刀绞。
江老夫人从帘子外面走入,问道:“醒了吗?”
季如月摇了摇头。
江老夫人来到床榻,看着床上瘦小的江姝意。
江家的女娘们,个个看起来体魄健康有力,朝气蓬勃。
江姝意站在女娘们身旁,总是显得短小纤弱,比姐姐们矮一截头,不像个江家的女娘,走路姿态弱柳扶风,好像强风一吹就能把这纸片一般的娇人儿吹走。
江老夫人从未像世家那样教养江府的女娘,只知府里的女娘们上墙爬树,不比府里的男儿差。
打起架来十分凶狠,走出去无人敢欺辱。
外面的人说江家女娘粗鄙不堪,不学无术。
可江家的女娘上战场能扛起百斤锤,杀敌无数,肩上担着家国大任,保家卫国,也不是妇人圈里口中多才多艺的娇娘能够比较。
各花入眼,各司其命,谁都不该贬低谁家女娘。
而姝意这朵娇花,便不知在沈府内宅受了多少风雪,以至于回到自已家中,还要这般算计自已。
“囡囡。”
江老夫人坐在她身旁,双手轻轻落在江姝意的双肩上。
声音哽咽地说道:“你还有多少委屈,只管同祖母说来,总归是自家人,不会帮了外人去,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和你阿娘就是你的天。”
泪珠从紧闭的双眸滑落,缓缓睁开双眼。
江姝意没有晕倒,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躺在鸣冤台那半个多月。
宫里送出了无数昂贵药品治疗她的伤,皇后亲自照顾,背部的鞭伤早就愈合。
她突然晕倒,是想告诉江家的人,一切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她总归不是在自已的亲人身边长大,过去十五年,她遵的是沈家的道,走的是沈家的世家之路,根本不理解亲人内心的性情,只能算计自已,想知道当她的祖母和阿娘看到她背部的伤后,会是什么反应。
而眼下的回应,让她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江老夫人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信件,递到她面前:“祖母都知道了。”
江姝意拆开信。
信上内容写她江姝意在新婚之夜前,所经历的事情,还详细的点出沈铮流伤她三鞭,及沈府与皇帝密谋残害江府一事。
谁给祖母的密信?还写的如此详细……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祖母,新婚那夜,你逃出沈家后躲在何处?”
江老夫人和季如月都想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何事?江姝意是如何做到躲过暗夜司卫的搜查。
凭她一人离开沈家,两位长辈都不太相信,她背后定还有谁推波助澜。
江姝意已阅完信,心中有数。
她回道:“我从沈氏祠堂后面的狗洞爬出来,旁边刚好有一辆很大很豪华马车,停的偏僻,我情急之下就躲在那辆马车的小床底下,约莫两刻钟,外面有人上马车,马车动了,可走没多远,暗夜司卫拦下马车,我听外面的人说‘相爷’。”
江老夫人与季如月心头剧颤。
丞相顾琰之……
季如月心弦绷紧:“他有没有发现你?”
“没有。”
江姝意抹去自已被顾琰之当场抓包的事,神色平静:“那天晚上,相爷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还对着自家管事发脾气。”
“相府的管事便骂暗夜司卫使,未让暗夜司卫的人上马车检查,马车便直接越过了暗夜司卫的夜检,我顺利躲过了他们的搜查。”
江老夫人握紧江姝意的手。
事情虽已过去。
再忆起此事,江老夫人和季如月一样替江姝意捏了一把冷汗。
江老夫人问道:“那后来呢?”
江姝意说:“我在相府的马车躲到寅末。”
季如月皱眉:“可是相府戒备森严,你又如何能摸到离开相府的出路?”
江姝意抬头看季如月:“阿娘,说起来也奇怪,那辆马车并未被驶入相府内,而是停在相府的后面小院,小院的木门是打开的,无人看守。”
她确实是从后院木门离开。
走的时候木门也的确是敞开的。
四周无人把守。
从木门出来就是小巷。
再从小巷到鸣冤台这一路都很顺利,没有追兵。
如今细想……
顾琰之肯定提前为她清扫了那些障碍。
她好像发现了顾琰之的秘密。
这个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忠于皇帝。
江姝意捡了几句重点,抹去自已入相府与顾琰之接触的经历。
也明着向两位长辈暗示,背后有推手,顾琰之此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奸恶,只是他的外衣。
眼下他对江家暂无恶意。
如此聪明的两个长辈,很快便透过江姝意的言语,领会了一些秘密。
“沈家与圣上的计划你是如何得知?”这是重点,也是江老夫人最想知道的。
江姝意张了张嘴,把早已预习好的话,流畅诉说:“大婚前半个月,有人在我平日温习的书里插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全盘托江家落难的秘密,我是由此得知沈家的真面目。”
总不能告诉亲人,她是重生回来的。
临死前,沈铮流告知她一切秘密。
她登上鸣冤台之前,便想好豁出自已的性命。
江老夫人红了眼眶,轻拍江姝意的手背:“你受委屈了,从今日起,沈家你不必再回,沈江两府的婚事,我会做主帮你与沈铮流和离。”
江姝意下意识握紧江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再等等。”
江老夫人以为江姝意会很乐意解除跟沈铮流的婚约。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那样的狼窝,祖母不会让你再回去。”
江姝意自有计划,她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沈家人和沈铮流。
更何况,沈铮流来江府的目的不单纯。
“祖母。”她细声细语:“过去十五年,我在沈府没有自由,沈铮流如今到了我们江家的地盘,我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尝尝,失去自由、受制于人的滋味?”
反正高祖帝遗训副本不在江府。
而江老夫人眉心的怒火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子,慢慢的展平。
“好,祖母依你。”
……
季如月扶着江老夫人从内堂走出来。
此时,沈铮流被鞭打的满身伤痕。
他依旧不死心的上前辩解:“祖,祖母,母,母亲,请请你们……相信我,我也是……身不由已。”
江老夫人冷着脸道:“把他送到沁园,再派人回去禀报沈家人,姑爷要留在江家,协助办丧,近日陪十三姑娘暂住江府,沈府不必来寻人,姑爷一切安好。”
后宅那点腌臜事,沈府做得,江家也能做。
这叫一报还一报。
经历过死劫的江家人,不再是大善之人。
敌人恶,他们就要更恶。
……
养心堂一切情况,全被顾琰之掌握在手中。
幽暗的屋廊下,顾琰之轻声低喃:“看来十三姑娘与江家人交心了。”
“本相也想与十三姑娘交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