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琳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可是不叫她哭,又不现实。
一院子的人听着赵琳的哭声,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尹一摇着头叹了口气,说:“你别哭了,再哭晕过去,就丢人了。”
“丢就丢吧,反正也己经没有人嘲笑我了,早知道我就应该晚两年回家,在外面多交几个朋友,这样也不至于孩子没长大,我就没朋友了。”
“你说贺西洲那个乌龟王八蛋,他为什么不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早让他这么干,他就不听,结果给自己玩死了吧。”
众人乍听见“西洲”二字,还以为是叶西洲,后又闻给自己玩死了,才想起来可能是赵琳和叶西洲养子的生父。
赵琳哭着说:“死就死了吧,给他儿子留那么大一桩麻烦,他儿子能解决吗?不还是我解决的吗?我不就打了他娘子一顿,偷了他娘子两根朱钗,吃了他娘子做的两盘点心,完了偷练他两本剑谱吗?至于这么为难我吗?”
尹一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你管这叫不就?你管这叫不至于?你师父要真是活着,现在也是被你气死的命。”
“那又怎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气她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她还打我呢,我都没和她计较,她对长今和长安那么好,我都没嫉妒。”
“你有什么好嫉妒的,人家是正儿八经拜的师,你们是死皮赖脸进的门,对你们差点怎么了?”
“谁说她对我差了,我是嫌她教本事教的不够,还没教完就走了,要不然长今和长安怎么会死。”
赵琳捂着脸说:“早都说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不要管闲事,非要管,给自己管死了吧,死了留下两个吃奶的娃,没人管,千里迢迢往上京赶,好可怜,我也可怜。”
“我天天看着他们的脸,听他们半夜哭爹喊娘,老天爷了,我不想他们娘吗?我也想的哭啊,我的好姐姐啊,我最好的姐姐啊,她没了,她没了,和展昭一样,殉情没的,心死了,有什么好死的,都不想想我。”
“人家不是把万贯家财都给你了。”
“可是她儿子破财啊!”
赵琳喊完这句,猛地看向谢清风,谢清风看着赵琳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忙摆手说:“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那个谢、万、一!自从他来了我这!我就没赚过钱!他现在还半死不活的,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长到旺家的那一天,他要是走我前头,我怎么办?我好难。”
“你说弯月死的时候疼不疼,听说她是得了天花又好了,然后用自己的血入药,被人发现有效,然后被人活活放血放死了。”
赵琳捂着心口说:“她明明那么好啊,我二哥怎么就没有救她。”
赵琳哭的快要晕过去,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可是再也没有了声音。
谢明月在一旁看着她,首到她喘过气来,才跟着松一口气。
“母亲。”
赵琳摆摆手,尽量用最平缓的声音说:“我二哥和我父亲一样,但凡关系近点,就什么也拎不清。”
“他们两个一定恨死我了,是我写信让他们两个去帮我二哥的。”
赵琳咬着唇,抑制不住的落泪,谢明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安慰,只能无力的说:“母亲,别哭了。”
尹一端着碗药来到赵琳面前,说:“喝了药去歇会儿吧,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为也。”
赵琳压抑着哭声说:“我也好想死啊,要是躺在那的是我,多好。”
“别说傻话。”尹一蹲在赵琳面前,对她说:“世事无万全,喝了药去睡,醒了就好了。”
说着,一勺药一勺药喂进赵琳嘴里。
赵琳的泪落进药碗,显得这碗药更苦了些。
谢明月和赵琳一样,满脸是泪的扶着她。
终于,一碗药喝尽,赵琳睡了过去。
——
翌日。
叶西洲巡防回来,看见是谢明月守在床前,便让她回去,还说:“无事不要出来。”
谢明月说:“都己经来这了,还在乎待在哪里吗?”
叶西洲默然,接过谢明月手里的帕子,给赵琳换上。
“你们好好的,你母亲会安心许多。”
“可是我们好好的,她看起来也很辛苦,很累。”
叶西洲抬头看着谢明月说:“累是因为要做事,辛苦是因为要承担责任,人除非将所有的事情都假手于人,否则都难逃辛苦和累,你心疼她,就照顾好自己。”
“是。”
谢明月端了水盆出去,让门口的丫鬟再换一盆凉水来,吩咐完她就往前院走。
尹一看见她过来,就问:“你母亲醒了?”
“还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让你母亲好好睡一会儿,没人熬了快西个月还不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吗?”
谢明月好像是在问赵琳,又好像是在问其他事。
尹一像是从她的表情里读出来些什么,问她:“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嫁给你父亲吗?”
尹一问完,想起来谢明月有两对父母,便又补充说:“你现在的养父母。”
“兰青问过,说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另一个解释就是,没有感情,那既然没有感情,你养母为什么还要选择成婚呢?以你对你两位母亲的了解来说,她们不应该是选择逃婚更符合逻辑一些吗?怎么就会乖乖嫁了呢?”
谢明月说:“我不知道。”
尹一说:“我知道。”
“请曾师祖明示。”
谢明月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尹一为何要和她谈起这些事,只是下意识出于礼貌,让尹一把话说下去。
尹一说:“因为你养母承担不了逃婚的代价。”
尹一停下手中的动作,为谢明月解释说:“你养母出生的时候,正是双生子不祥的流言最盛行的时候,她能平安长大,并且学得一身本事,全靠她母亲于心不忍,和她外祖母高瞻远瞩。”
“她光是平安长大,就己经耗费了许多人的情分,她焉敢再因为自己的心意去逃婚?”
“她走了倒是一了百了,她母亲怎么办?她族中的兄弟姐妹怎么办?她可以不在乎名节,活得像根野草,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坚强的。”
“人当然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可如果那条路上布满了自己亲人的血泪,你还敢往上踏吗?”
“你养母纠结要不要嫁的时候,给你生父生母写了信,他们两个告诉她,如果她不能解决逃婚或拒婚产生的影响,那最好先不要做自己。”
尹一说完,又问了谢明月一句:“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谢明月顺着尹一的话问:“说明什么?”
尹一叹一口气,说:“说明人在年轻的时候,如果没有靠得住长辈愿意兜底,那他是没有办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所以他只有在经历过成长以后,才能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无忧生的,我也知道你不是长今和长安生的,但无论是长今两个,还是无忧两个,他们把你们带回家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孩子一定要对父母产生什么感情,那感恩就好,毕竟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是没得选的那一方,既然没得选,那就过得好感恩,过不好两分,如果自责,那实在是自扰。”
谢明月听到这,才反应过来,曾师祖是在安慰她,除了道谢,好像也表达不出别的情绪了。
不过她想起这个话题的最开始,试着问:“以曾师祖之见,父亲母亲现在有感情吗?”
尹一闻言,露出一个无比嫌弃的表情,说赵琳和叶西洲养的孩子比兔子生的都多,这要是都没感情,那别人怎么活?
谢明月听罢,轻声笑了一下,她好像知道自己两位母亲的脾气,都来自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