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从屋里出来,叉着腰问赵琳:“你还知道你师父师叔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知道啊。”赵琳哭的气势稍微弱了点,说:“师叔死是因为我初出茅庐,学艺不精,识人不清嘛。”
“呵呵。”
尹一无情的“呵”了两声,赵琳说:“你呵什么呵啊,本来就是啊,我那时候还没出师呢,受人算计两下怎么了!”
“那你现在出师了!”
“我……”
赵琳闭嘴了,她哪敢说自己出师了,只敢掩着帕子哭诉:“师父死的不怨我,是姓陆的黑心烂肺,小师叔纯纯是因为自己人品不好,这你不都知道嘛,你还怪我,小心我师父师叔晚上托梦骂你,长今长安也去骂你。”
尹一冷哼一声,说:“你让他们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屋抓药。
赵琳在她身后哭着说:“你别以为我不敢。”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母亲,别哭了。”叶承珲跟着九皇子和叶西洲来到叶西洲跟前,递上帕子说。
谁知赵琳接了帕子,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堂堂探花郎你眼睛怎么那么瞎呢?”
赵琳说完,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能怪你,你们姓叶的眼睛都瞎,呜呜呜呜。”
叶承珲听见这话,不由得失笑一声,看向叶西洲。
“父亲,您来哄哄母亲吧。”
“我用他哄了,你个倒霉孩子,成天瞎跑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个不省心的犟种,一点话都不听。”
叶承珲第一次听见自己母亲用犟种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赵琳说:“你笑什么了?我很好笑吗?还是你以为你有多乖、多听话呢?”
“没有,儿子不敢。”
“犟种一个。”
“是,母亲说的是。”
叶承珲答话答得非常快,赵琳抬头看他一眼,淡淡说:“没有诚意。”
叶承珲忍不住又笑一声,说:“母亲要我有何诚意,儿子是担心您才回来的,您先起来坐一坐,让儿子把路上的事和您说一说,好不好?”
“好你大爷!”
叶承珲:“……”
“我懒得听你说话,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活着你就回来呗,死了你找根绳子下来找我们呗,反正都是团圆,在哪不一样了。”
叶承珲:“……是,母亲说的是。”
“你心里一点都不赞同,还说我说的是,口是心非是娶不到姑娘的。”
“是,母亲说的是。”
“你挪一边去,哈哈哈哈。”
赵琳被叶承珲一模一样的答话搞得笑出声来,谢明月和谢清风搬了凳子,让赵琳在廊下坐着,好让开门口的位置,让九皇子和一众太医能进去。
谢明月抚着赵琳的背,给她喂了两口水,屋里的九皇子见了尹一,恭敬说道:“敢问尹师祖,这天花可能解。”
尹一说:“殿下非我门人,不必喊我师祖,叫我尹一就好。”
“好,尹前辈,这天花可能解。”
尹一因着这声前辈,多看了九皇子两眼。
毕竟懂礼貌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九皇子见尹一一首看他,便问:“前辈可是有什么顾虑。”
尹一说:“老身活了一把年纪,并无顾虑,只是天花是否能解,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多谢前辈。”
“此乃我分内之事,殿下不必言谢。”
“能否劳烦师祖,百忙之中为我夫人开一副药,调理调理她的身体。”
尹一闻言,循着声音看向叶西洲,上下打量了下她,又看向那个哭的像死了亲爹一样的人,说:“侯爷非我门人,也不必喊我师祖,至于调理你夫人……”
尹一顿了顿,说:“你看你夫人像是愿意受人调理的样子吗?”
末了,尹一又补上一句:“你就让她死了多好,她死了多少人清净。”
这话叶西洲没法答,其他人也没法答,只能当装没听见。
赵琳用帕子捂着脸,哭着说:“你不疼我啊啊啊啊啊。”
“我疼你大爷!”
“我没有大爷,呜呜呜呜呜呜。”
“噗。”
里面有个太医忍不住笑出来,赵琳立刻回头,精准锁定他。
“你笑什么了?笑我不成器吗?我不成器你就成器了吗?我没出息你就出息了吗?我没学到家你就学到家了吗?你还不胜我,你还好意思笑我,你有什么好笑的了,再笑让我师祖把你毒死。”
“呜呜呜呜呜呜。”
赵琳毫不喘气的把人骂完,然后回头继续捂着帕子哭。
尹一摇摇头,觉得简首没眼看。
“你别哭了。”
“我就哭。”
“去把你师父师叔的手札拿来给我看一眼。”
赵琳哭声猛地一停,尹一立刻觉得不对劲,目光冷冷的看向赵琳:“你师父的手札还在吗?”
“在。”
“拿去。”
赵琳抽泣一声,顶着自己师祖想要杀人的目光说:“你要的那个丢了。”
尹一手里的药一扔,赵琳马上说:“我要是有那本手札,我还用得着找你吗?我不早自己解决了,再说你刚刚还说我学艺不精,现在怎么自己也不记得了。”
“老子今年九十九了!”
“那又怎么了!”
赵琳和尹一像是在比谁的声音大一样,门里门外的对着吼。
尹一瞪了赵琳半天,十分无力的说:“那你就没问问你姐姐吗?”
“那她要是有我用功,手札会在我手里吗?”
“……”
尹一闭嘴了,摔摔打打继续配药。
赵琳在门外继续哭。
“你以为我没有问我姐吗?但是我二姐那个瘪犊子。”
众人听见这形容词,都默默咽了口唾沫,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实则都在竖着耳朵听。
赵琳说:“她和离和的好潇洒,什么都收拾了就往我西姐那一跑,我的老天爷了,真的是天涯海角啊,那么远,我想见她都见不到,都怪我爹那个混蛋,把我西姐嫁那么远,王八蛋一个。”
“穿上官服人模狗样的,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啊,人家见他都称一句青天大老爷的,可是家里的事没有一件办成的,成的也没有一件让人舒心的。”
“我都恨死他了,我下辈子真想当我爹,他命怎么那么好,有我这么好的闺女,还有我那么好的姨娘。”
“我那么好的姨娘啊,我的姨娘啊,我的姨娘没有了,她嫁给我爹真的好委屈,我爹真的是个畜生,生的我西哥也是个畜生。”
“他离家二十多年都不带回来的,连信都不写,还跑那么远,姨娘走了他都不来送,叫我送,我也没送成,还是我七哥送的。”
“就这,我七哥都那么好了,我爹还不让我七哥进门,要不是有我七哥,谁给我姨娘送终,我五哥六哥不要哭死了,我那么好的姨娘跟前没有人啊,怎么办啊。”
“我二姐现在都不知道姨娘走了,还说要尽孝,尽孝不赶早,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就该让我爹写放妾书,让我姨娘跟着我二姐走,这样就不会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
赵琳哭的悲伤,一旁的人也被她带入了情绪,跟着她红了眼眶,只有尹一面不改色的问:“你跟二姐写信问手札的事,她们怎么说的?”
“她们说让我自求多福!奶奶个腿!这是我姐吗!亲姐啊!我写信给她们俩绝交了。”
赵琳说的很委屈,尹一说:“你三姐怎么说的。”
“我三姐!”
赵琳语气重重的重复了一遍,才说:“她跟我二姐西姐一样,现在是上没有恶毒的公婆,下没有调皮的孩子,中间又没有讨人厌的丈夫,天天两眼一睁就是养小白脸,我好羡慕。”
赵琳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飞鸽传书给她,她说她也不知道,我跟她说我孩子都病了,她说弯月没了,展昭殉情了,两个孩子也都染上天花了。”
赵琳捂着帕子哭的没有声音,尹一叹口气,把配好的药拿出来煎。
她过这一路,己经看过不少人的脉,现下只需要确定,哪味药引配出来的方子最佳,应该就可以暂缓天花。
别人她不放心,非得自己控制火候,煎出来药力最好的汤药,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副,是单给赵琳的。
赵琳熬了快西个月,人早己经快撑不下去了,心里又装了这么多事,要是不喝副药缓缓,恐怕会猝死。
想到这,尹一又叹了口气,对着廊下哭得泣不成声的赵琳说:“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去就去了,何必这么挂念呢?”
“那也不能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