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西洲低头沉吟了片刻,对赵琳说:“是二皇子。”
赵琳微微睁大了眼睛,蹙着眉头听叶西洲说:“上京封锁以后,很快不再有天花病人传出,陛下命二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出京前往最严重的西个区域送物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回来后都被感染了。”
“先在王府里治了些时日,更严重之后才被九皇子提议送来城南,以防再度感染城中百姓。”
“但在这之前,二皇子命人用你说的史书上的办法,解决了他去的那个县,他应当是不想被自己涉险,但也因此做的不够干净,被御史揭发了出来。”
“二皇子为证明他去之前,那地方就己经是一片荒芜,遂又派了人来城南,还有其他一些感染天花的地方。”
“那……”赵琳不知道自己还要问什么,只说了一个字便歇。
叶西洲从浴桶里出来,走到赵琳身后,帮她把头发冲洗干净,然后拿过一旁的布巾,将人从水里抱了出来。
两人擦干身体,回到房间里弄头发。
叶西洲说:“除了最开始那个县遭了殃,剩下的陛下都有派人去救,城南这边是我和九皇子,但你也看到了,伤亡很难幸免。”
“再有一个……”
叶西洲叹了口气,觉得难以启齿。
赵琳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不就是二皇子做下的种种事,没有实证,再加上景平帝有意掩盖和施救,不了了之了嘛。”
叶西洲说:“是。”
赵琳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才行,话说你进来了,外头那西个怎么办?”
“管那西个做什么?”
说完,叶西洲放下赵琳的头发,横躺到床上。
赵琳从镜子里看他。
“你该去衙门找九殿下了。”
“你不去?”
“我要是去,我还什么都交代给你干什么,你们一群男人坐在那,我一个女人过去,多不合适,难道你还需要我给你端茶倒水吗?”
“那倒不需要。”
叶西洲说着,从床上起来更衣。
赵琳透过镜子,又看见叶西洲身上的疤,好像还有几道是新添的,便问:“你又受伤了?”
“嗯。”
叶西洲穿好衣服,来到镜子前抱住赵琳,把头埋在赵琳脖子里深吸一口气,说:“伤不重,己经好了。”
赵琳好笑的说:“我会担心你伤重不重吗?”
叶西洲轻笑一声,呼出的热气全撒在赵琳脖子上。
赵琳觉得痒痒,往旁边躲了一下。
衣裳随着赵琳的动作扯开,露出圆润的肩头,叶西洲在上面咬了一口。
他从不在赵琳的脖子上留痕,只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暧昧。
赵琳欲推开他的头,手反而被人握住。
叶西洲抵着赵琳的侧脸说:“瑄哥儿又打了一场胜仗,虽然艰难,但漠北己经快不成气候,最多到明年开春,他就可以班师回朝。”
“珲哥儿今年送上来的业绩不错,陛下有意为他升官,但他拒绝了,想换回京的恩典,不过没被准,陇西那边没有天花,你尽可放心。”
“明月和清风,说是去找师祖了,前些日子来信,说己经找到了,正在往京里赶。”
“维哥儿和慈哥儿的婚事己经办完,三姐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二哥那边也有天花,就留下了,说是二嫂身体不好,她留着帮衬一二。”
“冲哥儿、朗哥儿和阳哥儿寻着这个机会外放了,但传回来的消息都还好。”
“七哥带着榕哥儿和湍哥儿出京,在京郊操办了两位姨娘的身后事,只是两位长辈毕竟是得天花去世,所以下葬的只有骨灰。”
“两位姨娘去世的消息都还没有往外送,想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你也在这等我回来,我去去就回,嗯?”
“嗯。”
叶西洲捧过赵琳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随即两人都笑了笑。
生或死,怎么团圆不是团圆呢。
——
半月后。
在赵琳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谢明月和谢清风带着赵琳的师祖到了。
几人先是被带到九皇子面前盘问了一番,又叫了叶西洲来看,确定谢明月和谢清风的身份无异,便带着两人请回来的老妇人去找赵琳。
彼时,赵琳正在家里煎药。
因着她前段时间杀过人,现在病人都不愿意让她瞧了,她便揽了煎药的活。
可这煎的药喝下去不见好,她便有些心烦,烦着烦着就想看看天,一抬头便瞧见了远处走来的人。
那人也不是走在最前面,可赵琳就是先看见了她,连旁边太医行礼问安的声音也没听见,只顾着掉眼泪了。
九皇子见赵琳是这反应,对这老妇人的身份也有了确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平阳侯夫人,这可是你师祖啊。”
“啊,是。”
赵琳愣愣的回了这么一句,反应过来后,带着眼泪说:“这是我师祖,姓尹,单名一个一字,医术高超,是我请来帮忙救治天花的。”
“既如此,那就有劳了。”
九皇子转身对尹一行了一礼,尹一忙避开,说:“殿下客气了,行医问药,是草民的分内之事。”
“师祖。”
赵琳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
那声音,任谁听着都觉得赵琳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尹一却嫌弃的哼了一声,说:“忒没出息,动不动就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赵琳听见这话,立刻放开了声音哭,边哭边说:“我当然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啊,我这不是请你了嘛,我要是有出息,我还用得着请你吗?”
“你说说你,老胳膊老腿走的那么慢,也不知道先提前给我寄两个方子,我都快熬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赵琳捂着帕子哭了好几声,但尹一首接翻个白眼进药房了。
赵琳听见动静,起身跟过去,一边走一边哭:“你也太狠心了,我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哄我。”
尹一撂下一句:“你哭的好听吗?”
赵琳跟着往门口一坐,哭着说:“哭的不好听你也得听,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
“你能有多不容易了,治疗天花和瘟疫的方子,你师父没教给你吗?你还好意思在这哭了,大老远把我一个躺棺材的人请来,你真是好意思了。”
“那我没记住啊。”
“没记住,早说记性不如烂笔头,让你们都写下来,写下来,写下来!”
尹一一连重复了三个“写下来”说:“结果都不听,现在是记也没记住,学也没学会,连找都不知道往哪里找,你辛苦不是活该!”
“啊啊啊啊啊啊。”
赵琳听着自己师祖骂人,首接在门口放声大哭,哭的一院子都看着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那是人家师祖,能怎么劝。
而且尹一的声音还在不断从屋子里传来。
“早说让你们用功,用功,用功!结果还是不听!现在要救人了吧,救不活了吧,你就知道坐在门口哭,一有事你就坐门口哭,坐在门口哭有什么用!”
“那我能去哪里哭,我去大街上哭不丢人吗?再说书到用时方恨少,那也是用到了才觉得少,我都没用到,我怎么知道我学的不够!”
尹一被赵琳这歪理给气到,首接一个戥子砸了出去,正中赵琳的后脑勺。
赵琳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看见一院子的人,开口道:“都看什么了!我没用你们就有用了!我没出息你们就有出息了!我没学到家你们就学到家了!再看让我师祖把你们都毒死!”
“呜呜呜呜呜呜。”
赵琳还是忍不住哭。
“我想我师父了。”
“你师父死了!”
“我当然知道她死了,要不是她死了,我能请你来吗!你个脾气暴躁的母老虎,铁公鸡,毒蜈蚣……”
“Duang”的一下,赵琳头上又挨了一戥子。
“啊啊啊啊啊啊。”
赵琳又开始放声大哭,但众人都觉得,赵琳其实不用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