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漪宫
安清漪午睡起来,忽然一阵干呕。
“娘娘,您没事吧?”
候在床边的春桃立刻撩起床帐,小心将主子扶起来。
“没事。”
安清漪抚着胸口缓了会儿,接过春桃递来的温茶。
带着酸气的花茶,终于压下胃里泛起的恶心。
“娘娘,您这是?”
春桃的神色有些兴奋。
安清漪却不似丫头那样高兴,反而双手轻轻拢在小腹,眉头紧皱。
她生养过三公主,自然知道这大概是有了身孕。
但,这一次,明显与怀相宜时不同,倒是与有相宜之前不知不觉滑掉的那个孩子状况相似。
这几日她太过嗜睡,小腹时不时抽痛,下身出血,她也只以为是小日子将近。
毕竟,宫里除了德妃所育的大皇子,已经五年多未出喜讯。
这个孩子……
“娘娘,奴婢去太医院将尹院使请来,要真是有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太后娘娘一定高兴!”
太后娘娘是她们娘娘的亲姑姑,一直盼着淑妃娘娘诞下有安家血统的小皇孙,如今虽不能确定性别,好歹有一半的可能不是?
更何况,宫里已经几年没有喜讯传出了,她们娘娘,这可是独得头筹,可得好好煞煞兰心宫那位的威风!
想起之前去大厨房拿点心时,兰心宫翠柳鼻子朝天的样子,春桃狠狠喷出一口恶气。
“别叫尹院使。”
安清漪拦住春桃,
“去找……悄悄的,别叫人发现。”
淑妃说了个名字。
春桃虽不解,但依言遮掩踪迹,悄悄去了太医院。
好在天气寒冷,除了个别扫雪的太监,几乎看不见人影。
向空青正在药房摆弄药材,就听门外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着三等宫女服饰的小宫女。
“怎么了?”
他放下手中的黄芪,温声问道。
宫中低等太监宫女生存艰难,一场毒打,一次风寒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医者仁心,他实在不忍,但碍于规矩,也只能偷偷帮上一帮。
“向太医,我有个小姐妹身子不舒服,实在是走不过来,您行行好,与我去瞧一瞧吧。”
“可是染了风寒?”
天气冷,这段时日染风寒的不少。
“这副药拿回去三碗煎成一碗,喝上两日,就差不多了。”
向空青将身边早已配好的药递过去。
“不是风寒,我也说不清……”
“向太医,您就与我走一趟吧。”
向空青看着小宫女着急的样子,略一思考,
“稍等,我去拿一下医箱。”
他随着春桃一路来到春漪宫,等人领着他往正殿走时,哪怕发现不对,也已经晚了。
只能硬着头皮进入殿内。
“臣向空青叩见淑妃娘娘。”
“向太医,起来吧。”
落下的帷幔后传来慵懒的女声。
“本宫近几日身子不适,还请向太医为本宫诊治一番。”
“臣医术不精,怕是……”
向空青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沿着下巴滴落在官袍上。
“向太医谦虚了,向老太医可是上一任院使,你身为他的儿子,必定是深得真传。”
淑妃一声轻笑。
“还是说,向太医看不上本宫?”
淑妃的声音陡然严厉。
吾命休矣!
向空青暗暗叫苦。
“臣不敢。”
“别紧张,诊得好,本宫必定向陛下进言,给向太医的官职,动上一动。”
淑妃说完,春桃将帷幔卷起一角,一只纤纤玉手探了出来。
向空青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弓腰上前,两指搭上被覆了锦帕的手腕上。
“向太医,如何?”
过了半晌,春桃急切开口。
“是喜脉。”
春桃面上的笑已经遏制不住了。
“但、脉象虚浮,有滑胎之相。”
春桃错愕地瞪大眼,
“怎么可能?!”
“娘娘,这太医胡言乱语,该拖下去扇嘴巴!”
“奴婢这就去找尹院使!”
“春桃,闭嘴!”
淑妃轻声呵斥。
“你先下去,替本宫守住殿门。”
宫殿大门打开,再关闭,那一线光明转瞬即逝,殿内再次恢复昏暗。
“向太医,你给本宫说实话,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臣才疏学浅,若是尹院使,或可一试。”
“向空青,本宫懒得跟你打哑谜,你父亲是妇科圣手,当年大皇子就是他极力保下来的,你是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
虽宫中人人以为,向院使的儿子没有继承他的医术,只能在太医院做个不显眼的小太医,但她知道不是。
“你若实话实说,本宫还能留你一条性命,不然,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向空青咬咬牙:
“娘娘,您这一胎难以保住,哪怕勉强留住,小皇嗣的身子骨,怕是,还比不了大皇子。”
淑妃抚着肚腹,未曾说话。
殿内的气氛让向空青感到窒息,细密的汗一茬接着一茬。
不知过了多久,淑妃开口了,
“今日之事,不得让第四人知晓。”
“是是,臣只是来医治小宫女的,未曾见过淑妃娘娘。”
“春桃!给向太医看赏。”
——
“空青,你又在当值期间悄悄跑去给小宫女小太监看病。”
“要是被尹院使发现了,又得罚你!”
“上一次让你整理近十年的医案,还没长教训是吧?”
向空青一进门,就遇上了康苍。
“咦,你怎么啦?”
康苍突然凑到他面前,“向弟,你是不是身体虚啊,这么冷的天都能出一头虚汗。”
“来来来,哥哥给你把个脉!”
“不用,我这不是怕院使突然过来,跑着回来的么。”
向空青避开他的手。
“也是,自向院使走后,咱们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康苍撇撇嘴。
向空青呆坐了好一会儿,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爹当年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不能用自已的性命去赌。
他立刻去和尹老头告了假,虽被劈头一顿嘲讽,但好在,假是批了。
向空青当即回家收拾一番,偷偷出了城。
半夜,几个黑衣人落在向家院子。
“头儿,没人!”
“妈的,让这小子跑了。”
“赶紧回去与主人复命!”
“跑了?”
戴着碧绿扳指的胖手摸着下巴,
“一个小太医罢了,跑就跑了吧,只要不再出现在京城,就饶他一条小命。”
——
“主子,一切安排妥当。”
“好好好,哈哈哈哈,我看这一次,景瀚旭那小儿拿什么和我斗!”
“皇兄啊皇兄,我潜伏半生,这皇位,终究还是要回到弟弟手上。”
清癯的手指捻着胡须,笑得志得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