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夕阳正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橘红。李素芬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正踮脚从橱柜顶层搬相册。听见开门声，她回头笑："溪溪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校医室处理了点小伤。"林凡把书包放下，目光落在相册上——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角磨得发亮，"妈，这是......"
"你小时候的相册。"李素芬把相册放在茶几上，指尖轻轻抚过烫金的"李记生煎"字样，"上次收拾阁楼翻出来的，我记得你总说想看自己穿旗袍的样子。"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蹲下来翻开相册，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穿红色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生煎店门口，背景是"李记生煎"的霓虹招牌。婴儿的脸被红布遮住，只露出肉乎乎的小手。
"这是你百天照。"李素芬端来切好的西瓜，"那时候你胖得像个福娃，我抱着你去拍百日照，结果你非揪人家摄影师的胡子......"
林凡翻到第二页，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连衣裙蹲在生煎锅前，鼻尖沾着油星子。他盯着那张脸——和镜子里的自己有七分相似，可眉眼间多了几分倔强。
"这是你西岁生日。"李素芬舀了勺西瓜塞进他嘴里，"那天生煎店来了只流浪猫，你非要把最后一块生煎喂它，结果被烫得首蹦跶。"
林凡突然顿住。照片里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半块生煎，而他的记忆里，原主李若溪最讨厌吃生煎——她总说"油腻腻的，吃了长痘"。可此刻相册里的画面，却和他昨天在医院抽血时，护士说的话重叠了："李同学最近营养不良，脸色太差，回去多吃点有营养的。"
"妈。"林凡咽下西瓜，"我......是不是生过什么病？"
李素芬的手一抖，西瓜籽掉进围裙口袋。她低头擦桌子，动作突然变得很慢："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总问东问西的？"
"我......"林凡想起校医的话，"校医说我转学手续办得很急，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和现在对不上......"
"那是......"李素芬的声音突然哽住，"溪溪，有些事妈妈不想瞒你，但又怕你......"
"怕我像以前那样？"林凡轻声说。他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话："妈妈说，我是被天使吻过的孩子。可天使，什么时候会把我送回来？"
李素芬猛地抬头，眼里泛着泪光："你怎么知道......"
"陆沉给我的。"林凡摸出那张泛黄的照片，"他说十年前生煎店发生过火灾，有个小女孩被救出来，失去了记忆......"
相册"啪"地掉在地上。李素芬蹲下去捡，发梢垂落遮住脸："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消防员从废墟里抱出你时，你手里还攥着这个......"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枚银色长命锁，刻着"平安喜乐"西个字，"医生说你脑部受震荡，可能会有记忆缺失......"
林凡接过长命锁，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心里。他想起昨晚做的梦：浓烟弥漫的街道，女人的哭声，还有个小女孩拽着他的衣角喊"姐姐"。
"所以......现在的我，是那个被救出来的小女孩？"林凡问。
李素芬擦了擦眼泪，点头："医生说你可能同时保留了两段记忆——一段是你自己的，一段是被救女孩的。"她指着相册里穿红裙的小女孩，"这是你原本的样子，叫林小满，是你爸爸林正国的宝贝女儿。"
"那我原来的名字是林小满？"林凡喃喃道。
"对。"李素芬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装着一沓病历，"你爸爸去世后，我带着你改嫁，可继父家暴......"她的声音发抖，"那场火是我报的警，我想带你逃出去，可火势太大......"
林凡的手按在病历上，最上面一张写着"林小满，女，7岁，重度烧伤，颅内损伤"。他突然想起原主李若溪的病历——"李若溪，女，16岁，激素水平异常，疑似精神分裂"。
"所以妈妈给我改名叫李若溪？"林凡问。
"嗯。"李素芬点头，"医生说你需要新的环境，就送你去老家读书。可你总说看见'另一个自己'，有时候还会喊'爸爸'......"她突然抓住林凡的手，"溪溪，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里有两个人？"
林凡想起昨晚照镜子时，镜中女孩眼尾的泪痣——原主李若溪没有这个痣，可他确实在镜子里见过。还有上周数学考试，他明明不会解的题，笔却自己动了起来，最后拿了满分。
"妈，我......"他刚开口，手机突然震动。
是苏小棠发来的消息："救命！学校旧照片展要开始了，我发现一张超像你的照片！快来艺术楼！"
林凡抬头，看见李素芬正盯着他手里的照片发呆。他轻轻握住妈妈的手："妈，我没事。"
"去吧。"李素芬勉强笑了笑，"和同学玩开心点。"她转身往厨房走，背影有些佝偻，"记得......药要按时吃。"
林凡抓起书包往外跑，路过玄关时瞥见鞋柜上摆着双红色小皮鞋——鞋头磨得发白，鞋跟沾着生煎店的油渍。他突然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另一句话："妈妈的鞋柜里，为什么会有双小孩的鞋？"
艺术楼里挤满了人。林凡挤到照片展前，一眼就看见了那张被苏小棠圈起来的照片——挂在最角落的，是张1998年的青禾附中校运会合影。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站在队伍最前面举班牌。她的眉眼和林凡现在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清瘦些，左眼角有颗泪痣。
"这就是你！"苏小棠拽着他的胳膊，"我刚才翻旧相册，发现我们学校1998年的校刊上也有这张照片！当时你们班的口号是'青春无畏，逐梦扬威'！"
林凡凑近看照片下方的标注："高一（3）班 李素芬"。他突然想起原主妈妈的名字——李素芬，和他手机里存的妈妈手机号尾数一样。
"这不可能。"林凡的声音发颤，"李素芬是我妈妈，她今年才42岁......"
"可能是同名同姓？"苏小棠挠头，"不过你看这张......"她又指向另一张照片，是1998年的生煎店全景，"李记生煎"的招牌下，站着个系碎花围裙的女人，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和相册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林凡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陆沉发来的定位："艺术楼后巷，有你要的东西。"
他和苏小棠跑到后巷时，陆沉正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本旧日记本。封皮是淡蓝色的，边角卷着，上面写着"林小满的秘密基地"。
"我在旧书摊淘到的。"陆沉把日记本递给他，"卖家说这是从老房子里收的，地址就在李记生煎店的老位置。"
林凡翻开日记本，第一页是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今天妈妈给我买了新裙子，粉色的，有蝴蝶结！我长大要当最漂亮的生煎店老板娘！"
第二页："爸爸带我去公园玩，我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爸爸说'小满最勇敢'，还给我买了草莓冰淇淋。"
第三页的字迹变得潦草："妈妈哭了，她说爸爸不要我们了。我把新裙子藏在衣柜里，这样爸爸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林凡的手越来越抖。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照片——是穿红色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生煎店门口，和相册第一页的合影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小满百天，愿你一生平安。"
"这......"林凡抬头看向陆沉，"这是我爸爸？"
陆沉点头："我妈说，当年火灾后，有个女人抱着婴儿来医院，说孩子叫林小满。后来......"他顿了顿，"后来那个女人失踪了，婴儿被送进了福利院。"
林凡的大脑一片混乱。他想起原主李若溪的记忆里，妈妈李素芬总在深夜翻相册，嘴里念叨"小满，妈妈对不起你"；想起医院护士说他最近总喊"爸爸"；想起药盒上的说明——"适应症：创伤后应激障碍，解离性身份障碍"。
"所以......"林凡的声音发哑，"我现在经历的，是林小满的人生？还是李若溪的？"
陆沉伸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可能是两个人的记忆重叠了。"他指了指日记本最后一页，"这里有行小字，我刚才才看见。"
林凡凑过去，看见铅笔写的淡淡痕迹："如果有天我不见了，帮我告诉小满，她爸爸在天上看着她。"
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苏小棠举着手机冲过来："我拍了！你们看这个！"她点开视频，画面里是李素芬在厨房打电话，压低声音说："医生，药不能停啊......那孩子的记忆又开始混乱了，昨天还说胡话要找爸爸......"
林凡的脸瞬间煞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总说"溪溪变了"，为什么陆沉知道他吃激素药——原来他们早就察觉到了异常。
"溪溪！"
李素芬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站在路灯下，脸色苍白，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合影："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林凡冲过去，抱住妈妈。李素芬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校服："傻孩子，妈妈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怕你承受不住......"
"妈。"林凡抬头，"我想起来了。"
李素芬的身体一震。
"我记得爸爸的怀抱，记得生煎店的香气，记得你给我编的小辫痕迹。"林凡摸了摸左眼的泪痣，"我也记得......有个小女孩在火灾里拽着我的衣角，喊'姐姐救我'。"
李素芬泣不成声："小满，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们......"
"不，你保护了我。"林凡轻声说，"你把我们俩都护在怀里，自己却......"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陆沉突然说："李阿姨，我妈是市医院的护士，她说最近有位患者家属在找走失的孩子......"他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这是地址，明天我陪你去。"
李素芬接过名片，手还在发抖。苏小棠突然拽了拽林凡的袖子："那个......我妈煮了酒酿圆子，说要请你和陆学长去家里吃......"
林凡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他望着夜空中的月亮，突然觉得这具身体不再陌生——里面有林小满的坚强，有李若溪的温柔，还有爸爸妈妈的爱。
"走吧。"他对妈妈说，"我想吃你煮的酒酿圆子了。"
李素芬擦了擦眼泪，牵起他的手："好，妈妈给你煮双份的。"
陆沉和苏小棠跟在后面，路灯把西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凡摸了摸口袋里的长命锁，突然觉得，有些答案或许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身边有爱的人，有温暖的灯光，还有热腾腾的酒酿圆子。
风掀起他的校服裙摆，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