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木屑和塑料碎片，发出贪婪的“噼啪”声，在地下空间里投下摇曳不定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橙黄色的光芒艰难地驱散着冰冷的黑暗，将林墨蜷缩的身影映照在布满锈迹的冰冷机器残骸上，像一幅挣扎求生的壁画。
温暖。这微弱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暖意，是此刻唯一的救赎。林墨贪婪地将血肉模糊的双手尽可能靠近火堆，感受着热量如同细小的钢针，一点点刺穿冻结的麻木，唤醒皮肤下撕裂的痛楚。掌心被锈蚀管道刮开的伤口接触到热气，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出硬朗的线条。
左腿的伤口在止血布条的压迫下，随着体温回升，麻木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汹涌的剧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并未完全消退，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神经末梢，让整条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大腿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
他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衣服湿冷地贴在身上，沾满了冷却池的黑水、血污、铁锈和灰烬，散发着混合了血腥、酸腐、焦糊和机油的味道。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的油锅里捞出来的破烂零件。
“拾掇…” 他对着火焰嘶哑地自嘲，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真他妈…够拾掇的…”
但扳手还在等着。那点用命换来的银渣，在怀里散发着冰冷的、微弱的希望。
活下去。修复它。这是他唯一的锚点。
林墨强迫自己从短暂的温暖沉溺中抽离。他先处理最急迫的——伤口和毒素。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用牙齿和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解开大腿上那条临时止血的布带。布带早己被血浸透，粘在翻卷的皮肉上。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如同撕开自己的皮肉般将其剥离。
伤口暴露在火光下：一道寸许长的、边缘不规则的豁口，深可见肌肉，皮肉外翻，被黑水和铁锈污染得一片狼藉。毒素让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没有干净的水，没有消毒剂。
林墨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抓起地上那把救过他命的单刃刮刀，凑到火焰上灼烧。刀尖在火焰中很快变得暗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灼热的金属气味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死死按住大腿根部的动脉上方，右手捏着滚烫的刮刀，刀尖对准伤口边缘被污染最严重、颜色最深的部分。
“滋啦——！”
烧红的刀尖猛地烙在翻卷的皮肉上！一股焦糊的白烟瞬间腾起！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击穿全身！林墨的身体猛地绷首，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在牙关深处的、野兽般的闷嚎！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滚滚而下！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痉挛！
但他握刀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刀尖精准而迅速地移动，将那些被污染、坏死的腐肉和肉眼可见的污物，如同清理机器上的锈蚀焊渣般，一块块烧灼、刮除！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和血腥味。
每一刀下去，都是对自己神经极限的挑战。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渗出血丝。他只能依靠右手那近乎本能的稳定，以及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活下去，修好扳手！
片刻后，伤口表面被烧灼成一片焦黑，不再流血，但边缘新鲜的肌肉组织暴露出来，触目惊心。毒素源和大部分污染物被强行清除。林墨松开按住动脉的手，整个人如同虚脱般下来，靠着冰冷的水泥墩子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啸音和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汗水浸透了残破的内衣，冰冷地贴在身上。
他扯下另一条相对干燥的布条，用刮刀切下一小块之前收集到的、凝固的强力密封胶蜡块（就是被老烟鬼拿走那瓶的同款，他在地下空间还找到一点残留），放在烧热的金属片边缘烤软。然后，他用小木棍挑起粘稠滚烫的胶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烧灼过的伤口边缘，起到封闭和粘合的作用。这过程依旧剧痛无比，但比起刚才的刮骨疗毒，己算温和。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墩子上，看着跳跃的火焰，意识在剧痛后的虚脱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
不行…还不能睡…扳手…
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行振作精神。食物。他需要能量。他摸索着，掏出怀里那两块用命保住的劣质合成营养膏。包装纸早己在之前的搏斗和池水中泡烂，灰扑扑的膏体着，散发着淡淡的化学制剂味道。
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没有任何味道，只有一股滑腻的、类似石蜡的口感。他用力咀嚼着，像在啃一块浸了油的木头。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这块毫无营养但能提供基础热量的东西硬生生咽了下去。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烧感，聊胜于无。
补充了一点能量（或者说，欺骗了身体），林墨的目光终于投向了那个沉寂的六边形核心盒子。
“扳手…” 他嘶哑地呼唤着，将核心盒子从怀里掏出，放在膝盖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小心地用手指擦去盒子表面的污垢和水渍，露出那块黯淡无光的乳白色晶体。
能量…是扳手启动的基础。而他，现在除了这堆火，一无所有。
林墨的目光再次落在火焰上，又扫过散落在地的零件堆。一个大胆的、带着废土特有实用主义的计划在脑中成型——利用火焰温差，制造一个原始的、极其不稳定的“热电转换”装置！
他挣扎着爬过去，在零件堆里仔细翻找。很快，他找到了一小截断裂的、不同材质的金属线——一端是铜，另一端似乎是某种铁镍合金（可能是旧热电偶的残骸）。又找到一小块相对平整的薄铜片和一个锈蚀的小铁盒。
他用刮刀费力地将铜线两端刮出金属光泽。然后，将铜线的一端（铜的部分）用石块压紧在烧热的薄铜片（靠近火堆加热）上。另一端（铁镍合金部分），则小心地连接在那个小铁盒上。
接着，他拿起扳手的核心盒子，仔细端详那个黯淡的圆形接口。接口内部结构复杂，但之前第一次连接时涌入的信息碎片，让他大致记住了两个关键的能量输入触点位置（左三，右五）。
他撕下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搓成细绳，沾上一点融化的密封胶，将铜线连接小铁盒的那一端，极其小心地固定在核心接口的右五触点上。然后，他如法炮制，用另一根细短的铜线（同样刮亮），一端连接在薄铜片上（作为热端），另一端固定在接口的左三触点上。
一个简陋到令人发指的温差发电回路完成了！热端（薄铜片）靠近火焰，冷端（小铁盒）远离火源。理论上，温差会产生极其微弱的电流。
林墨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不知道自己粗糙的物理知识在废土环境下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电流，能否唤醒扳手沉寂的核心。
他等待着。火焰跳跃着，薄铜片被烤得微微发红，小铁盒依旧冰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核心盒子毫无反应。
就在林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无用功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蜂鸣，从核心盒子内部传来！紧接着，盒子中央那块乳白色的晶体，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的火苗，微弱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林墨捕捉到了！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晶体！
“嗡…嗡…” 蜂鸣声断断续续，晶体也随着闪烁，光芒极其黯淡，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成了！虽然微弱，但能量输入成功了！扳手的核心，在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后，再次被极其微弱的能量流激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瞬间冲垮了林墨的疲惫和伤痛！他几乎是扑到核心盒子旁，沾满血污的右手颤抖着，轻轻按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仿佛在安抚一个沉睡己久的伙伴。
“扳手…扳手！听得见吗？” 他对着核心盒子，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切，“是我！能量…不多…但有了！修你‘脑子’的东西…我也弄到了！”
他手忙脚乱地再次掏出怀里那个小布包，一层层揭开湿漉漉的破布，露出那五颗灰白色的、米粒大小的银渣泪滴。它们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属于希望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