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梅听陆景漓这么反问，心里刚压下去的男女共处尴尬感觉，此时又冒了出来。
他不会觉得，干护工每天都要和男病人这么接触吧？
“陆老板，我只接女病人的活儿，”江玉梅一边把手扶在陆景漓腰上，一边解释，“孩子他爸爸过世得早，怕惹人议论，我不照顾男病人。”
陆景漓的眼眸更加暗沉，不确定的追问，“从来没照顾过男病人？！”
江玉梅被他看的有点心虚，顿了一顿，道，“十年前，照顾过一个伤得有点重的男孩子……”
她又害怕他觉得自己撒谎，很认真的解释，“就真是一个孩子，才十七八岁，也不能算是男的……”
陆景漓的脸，又沉了一沉。
果真是她。
在她眼里，那时他都不算是男的了。
江玉梅把陆景漓从床上扶下来。
看到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而且，她低估了陆景漓的身高，扶着他的力量不够，被他的身体压的有些东倒西歪。
“对不起，陆老板，”江玉梅早把那个十七八的男孩忘在了脑后，赶紧扶正了陆景漓，开始给他拍马屁，“没想到您个子这么高。您又长得这么帅，脾气这么好，人又善良，这腿伤，肯定很快就会痊愈。”
她边说，边架着陆景漓往厕所内走。
陆景漓听着这话耳熟。
“你对每个你的客户，都这么说？”
陆景漓的腿伤，让他走起来有些一瘸一拐，他停住了脚步。
“也不是，”江玉梅很诚恳地实言相告，“如果病人比较重，又意志消沉的话，我都会说鼓励和夸赞她们，这样病情好的也快一些。”
陆景漓的眸光冰冷。
十年前，那些温暖亲切，充满鼓励和希翼，让他从昏迷中看到曙光的话语，原来是她批发的官话。
怪不得她什么都没改变，还在当护工。
那些话，配上她凄惨的经历，只是为了鼓励病人活下来，配合她的工作，她好继续她赖以糊口的生意而己。
不说假情假意，至少那些话，于她，都是信手拈来的客套。
“不用扶着了，”陆景漓甩开她扶着腰间的手，“我自己可以。”
说完，便冷冷地转身自己进了洗手间。
江玉梅站在门口，搞不清陆景漓生气的原因。
他的心情，好像有些阴晴不定。
她是不是夸他有点过头了？
但事实上，她也没有夸大，都是真心实意这么想，才这么说的。
以后，她说话还得注意点。
可以少说话，多做事，别把他得罪了。
说不定，好好在他身边，照顾他三五年，人家就心慈手软把他们的赔偿款给抹平了呢。
到时候，也不耽误她给儿子娶媳妇，看孙子。
想到这里 ，江玉梅越发想把陆景漓当成祖宗伺候了。
陆景漓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迎上了江玉梅讨好的笑容。
她伸出手，想扶着他回床。
陆景漓没有没有搭理她。
这样的职业假笑，他见得太多。
“陆老板，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江玉梅上赶着走过来，小小的身板儿架着陆景漓，“您的腿受伤了，不要用力，不然伤口不好长。”
陆景漓的身高，比江玉梅要高大半个头。
但江玉梅原来经常架着偏瘫的病人练习站立和走路，那些人还大多偏胖，又没法自己用力，都是江玉梅靠自己的力气帮着她们走。
如今陆景漓也就是比她预想的高了些，扶着他走，也费不了多少劲儿。
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架着他的胳膊，江玉梅很轻松就把陆景漓送到了床上。
“陆老板，这会儿不忙，我给您按摩下小腿，”江玉梅抬起他的腿，手法娴熟的开始给陆景漓按摩，“卧床时间久了，腿上的血管容易长血栓，多按摩促进血液循环，就不会长那个了。”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陆景漓就感觉一双手按上了他右边的小腿肌肉，一丝异样的酥麻感觉迅速传遍全身，他忍不住抽回了腿。
“以后，”陆景漓面上淡淡的地用被子盖住，“做任何事情前，先征求我的意见。”
江玉梅的手，尴尬地从被子下抽出来。
白皙的脸抹上了一丝微红。
她好像又有些造次了。
她的手比不得那些细嫩的少女的手，甚至有些粗粝，陆老板这样高贵的人，怎么会允许她这种土包子在身上捏来捏去。
更何况，还是个西十岁的老女人。
想到这里，江玉梅的脸更红了。
她还是做不到拿他当孩子一样照顾，虽然自己照顾过数不清的病人。
彼此身份天壤之别，他的一言一行，甚至可以掌控她的后半生。
她又怎么可能心态自如的去照顾他呢。
与他距离的远近，都很难拿捏。
太远了好像她不诚心，太近了又好像会冒犯他。
江玉梅第一次觉得，照顾病人是份自己很不擅长的工作。
她站在床前，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景漓接起电话。
江玉梅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很知趣地离陆景漓远一些，免得会听到不该听得事情。
“车辆维修费用三百万？”
陆景漓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就算江玉梅不想听，但这敏感的数字，还是隐约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身体抖得快要站不住了。
一百万的维修费，她都觉得是天文数字了。
没想到，现在费用竟然变成了三百万！
她干八辈子活，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江玉梅两眼发黑，整个身子靠在墙上，巨大的绝望和悲伤情绪笼住了她，让她连呼吸都感到疼痛难忍。
上哪儿去弄这些钱来？！
她攒了二十年的钱，刚才都交了住院费。
如今，除了怀里揣着的两千多块钱，江玉梅己经一无所有了。
她真的不想活了。
辛苦了大半辈子，原以为儿子上了班，她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可到了眼前，江玉梅才感受到，她要吃的苦，还远远不够。
“怎么了？”
一道冰冷淡然的声音，隔着偌大的房间，逼仄的飘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