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看着深深躬身的沈崇山,脸上没有任何动容。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一丝……了然。仿佛沈崇山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承担?”萧彻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侯爷打算如何承担?”
他缓缓踱步,走到书案旁,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散落在案角的几份染墨的奏折,目光却如同冰冷的锁链,始终缠绕在沈崇山弯下的脊背上。
“北疆的军务,侯爷似乎还欠着朝廷三份述职奏报?”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指尖划过奏折上晕开的墨迹,“南境新调拨的那批军械粮秣,兵部的核验文书,侯爷也尚未签字用印吧?”
沈崇山躬身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萧彻这是在……用军国大事作为交换?!
“还有,”萧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令郎既然对本王的‘私物’如此感兴趣……”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移向蜷缩在地上的我,那眼神里的审视和洞悉,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本王倒觉得,他留在侯府,也未必能静心思过。”萧彻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不如,就留在本王府中,‘潜心’学习一段时日。侯爷觉得如何?”
留在摄政王府?!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萧彻!留在这里?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和被投入虎穴狼窝有什么区别?!
沈崇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显然也明白这“学习”意味着什么!那是人质!是萧彻捏在手里、随时可以拿捏他镇北侯府的筹码!
“不!王爷!”沈崇山失声叫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昭儿他……他伤得如此之重!求王爷开恩!让臣带他回府医治!臣……臣定当严加管教!绝不再让他踏出侯府半步!王爷要的奏报、文书,臣立刻!连夜就办!明日一早,定当亲自送至王府!”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保证着,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方才那股冲天的煞气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父亲为了保全儿子而卑微的乞求。
萧彻沉默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巨大而沉默,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既然侯爷如此……拳拳爱子之心。”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那只无力垂落、明显变形的手腕,最终,落在那根静静躺在书案角落、沾满墨迹的松烟墨锭上。
“也罢。”
他仿佛施舍般吐出两个字。
“沈小侯爷的伤……”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确实需要好生将养。”
沈崇山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如同绝境逢生!
“谢王爷!谢王爷开恩!”他忙不迭地再次躬身,声音激动得发颤。
“不过,”萧彻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冰冷锐利,“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地压在我和沈崇山身上。
“若再有下次……”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侯爷的承诺,恐怕就保不住令郎的……任何东西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杀意。
沈崇山身体一凛,连忙道:“不敢!绝无下次!臣定当严加约束!”
“滚吧。”萧彻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仿佛驱赶苍蝇。他不再看我们,转身走向书案后巨大的紫檀木座椅,只留下一个深沉莫测、散发着无边威压的背影。
沈崇山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冲到我的身边。他那双布满老茧、沾染着北地风沙和血迹的大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轻轻扶住我的肩膀和没受伤的手臂。
“昭儿……昭儿别怕,爹来了……爹带你回家……”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后怕,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中,竟隐约有浑浊的泪光闪动。他试图将我扶起来,但动作牵动了我碎裂的手腕,剧痛让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别动!爹抱你!”沈崇山立刻停住,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用他那宽阔厚实的臂膀,如同托起一件稀世珍宝般,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抱了起来!
他的臂膀坚硬如铁,带着玄铁重甲冰冷的触感,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安全感。常年征战留下的汗味、血腥味和风尘气息扑面而来,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我那颗被恐惧和绝望浸泡得冰冷的心,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我无力地将头靠在他冰冷的肩甲上,意识模糊地看着他坚毅而布满风霜的侧脸轮廓,鬓角竟己染上了霜白。
【爹……】一个陌生的称呼,带着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无声滑过。
沈崇山抱着我,步履沉重地转身,每一步都踩得暖玉地面闷响。他看也没再看书案后那个如山岳般的背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龙潭虎穴。
就在他抱着我经过那张狼藉的紫檀木书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