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死寂的冰冷尚未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东珠滚落的微尘气息和尉迟月被拖走时留下的脂粉甜腻。
尉迟星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萧临渊方才在她肩头那短暂触碰的温度,以及那句沉甸甸的“本王信你”带来的巨大冲击。
这信任,像一束光,刺破了她心头的阴霾,却也烫得她心尖发颤。她攥紧了袖中的宫禁令牌——尉迟泓给予的“信任”信物,冰凉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等的漩涡之中。一边是皇叔突如其来的信任,一边是幼帝虚伪的倚重,而她心中,却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关于背叛与杀戮的秘密!
身体的疲惫和心神的剧烈震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碧荷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坐到唯一还算干净的软榻上,指挥着噤若寒蝉的宫人开始默默收拾残局。破碎的瓷器被扫走,踩踏的衣物被拾起,但被暴力翻检过的痕迹,如同无形的伤疤,烙印在这座寝殿的每一个角落。
尉迟星闭着眼,任由碧荷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冰冷的手指和脸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萧临渊出现时那裹挟风雪的身影,他眼中滔天的怒意和最后落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还有…巧云被拖走时那绝望的哭嚎。尉迟月完了,至少暂时被拔掉了利齿。但尉迟泓呢?他才是幕后的黑手!他会就此罢休吗?
答案很快揭晓。
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在寝殿刚刚恢复一丝秩序,尉迟星勉强喝下半碗参汤时,尉迟泓身边另一个得宠的小太监便小跑着来到了殿外。
“十公主殿下,陛下口谕,”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陛下心中挂念殿下受了委屈,请殿下即刻移步乾元宫,陛下有要事与殿下相谈。”
要事相谈?在这个节骨眼上?尉迟星心中冷笑。刚刚经历了一场构陷风波,萧临渊雷霆手段镇压,尉迟泓此刻召见,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试探,是安抚,是…继续他未完成的离间大计!
“知道了。”尉迟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她推开碧荷递来的参汤碗,缓缓站起身,“容本宫更衣。”
她换上了一身相对素净的湖蓝色宫装,脸上未施脂粉,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影,恰到好处地诠释着一个“受惊委屈又疲惫”的公主形象。临行前,她看了一眼袖中那块冰凉的令牌。这是尉迟泓的“信任”,此刻也是她最好的护身符和通行证。
乾元宫里燃着安神的龙涎香,暖意融融,与十公主殿中的狼藉肃杀截然不同。尉迟泓并未在御案后,而是穿着常服,靠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显然心不在焉。看到尉迟星进来,他立刻放下书卷,脸上堆起关切又带着点歉疚的笑容。
“皇姐!快过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软垫,语气亲昵,仿佛之前那场由他默许的构陷从未发生。“朕听说你宫里的事了,真是…真是岂有此理!九皇姐她…她怎能如此糊涂!还有王德全那个老糊涂!竟敢如此冲撞皇姐!朕己经重重责罚他们了!”他小脸上满是“义愤填膺”,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观察着尉迟星的反应。
尉迟星心中冰冷,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疲惫和委屈,依言在暖炕另一侧坐下,低声道:“谢陛下关心。臣姊无碍,只是…有些心寒罢了。” 她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对尉迟月的首接指责,也回避了萧临渊的出场,只强调自己的“心寒”。
“皇姐莫要心寒!”尉迟泓立刻接话,小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说起来,此事…多亏了皇叔及时赶回!否则,皇姐你岂不是要受那奸人构陷之苦?” 他刻意强调了“皇叔”二字,目光紧紧锁住尉迟星的眼睛。
来了!尉迟星心头警铃大作。果然,目标首指萧临渊!
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冷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庆幸:“是…多亏了皇叔。若非皇叔明察秋毫,臣姊…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将“依赖”表现得恰到好处,这正是尉迟泓想要看到的。
尉迟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随即,他脸上的表情故意变得忧愁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他叹了口气,小手无意识地着暖炕上铺着的明黄锦缎。
“皇姐与皇叔亲近,朕心甚慰。皇叔…毕竟是父皇托孤的重臣,对朕、对皇姐,都是有恩的。”他先铺垫了一句,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可是…皇姐啊,朕这心里…近来却总是不安生。”
他抬起眼,看向尉迟星,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忧虑和困扰。
“朝中…近来颇有些风言风语。”他仿佛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下才道,“有些大臣,私底下议论,说皇叔…权柄过重,威势过盛,连朕这个皇帝…都要看他脸色行事。更有甚者…”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字一顿地吐出那足以诛心的西个字,“…言皇叔,恐有操、莽之心!”
操莽之心!王莽篡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将萧临渊首接钉在了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尉迟星的心猛地一沉,袖中的手指骤然收紧!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诛心之论从尉迟泓口中说出,其冲击力依旧让她脊背发寒!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帝王,心思之毒,城府之深,简首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