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体大,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汗水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蛋白粉味儿。李文渊站在宽阔的中央广场上,看着周围清一色的运动短裤、紧身背心,以及那普遍比自己粗壮一圈的胳膊腿儿,第一次对自己的“佛系”人生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各位新同学!欢迎来到力量的殿堂!汗水的熔炉!冠军的摇篮!” 主席台上,一位肌肉虬结、声如洪钟的校领导正在进行激情澎湃的开学致辞,“在这里,你们将褪去稚嫩,锤炼体魄,超越极限!用你们的拼搏,书写体育的荣光!现在,我宣布——开学典礼,结束!新生体能测试,开始!”
轰——!
人群瞬间如同炸了锅的马蜂,涌向各个测试点。刚才还听得昏昏欲睡的李文渊,瞬间被裹挟进这股由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组成的洪流中,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滴个乖乖…” 他身边响起一个带着哭腔的哀嚎。李文渊扭头,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身材和自己一样“文弱”的男生,正苦着脸揉着细胳膊细腿,正是他的室友之一,陈浩。“文渊兄,你说…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我这身板,跑个一千米都得叫救护车!打游戏它不香吗?”
“陈浩同志,要坚强!” 另一个声音如同闷雷般响起。只见一个身高近一米九、胳膊比李文渊大腿还粗、穿着紧身无袖背心、浑身肌肉块垒分明的壮汉挤了过来,正是室友雷刚。他拍了拍陈浩单薄的肩膀,差点把后者拍趴下,豪气干云:“肌肉!是男人最华丽的战袍!汗水!是荣耀的勋章!区区体测,不过是热身!看哥带你们飞!” 他做了个夸张的肱二头肌弯举动作,鼓起的肌肉像小山包。
“刚哥威武!” 李文渊和陈浩异口同声,语气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想逃的冲动)。
“体测?很难吗?” 一个清朗、带着点天然呆的声音插入。三人组最后一位成员,吴迪,眨巴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走了过来。他身材匀称修长,动作间带着一种天生的协调感,仿佛自带柔光滤镜。“我爷爷说,小时候在村里追兔子跑习惯了,感觉都差不多吧?”
李文渊、陈浩、雷刚:“……” 三人默默对视,空气中弥漫着“凡尔赛必须死”的怨念。
**第一关:1500米耐力跑——风中残烛的挣扎**
塑胶跑道上,哨声刺耳。
李文渊混在人群里冲了出去,前两百米还能勉强跟上大部队尾巴。他牢记“佛系”精髓:匀速!呼吸!保存体力!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当雷刚像一辆人形坦克般轻松超越,当吴迪如同闲庭信步般从身边掠过,当陈浩发出“我不行了我要死了”的哀嚎被自己甩在身后…李文渊的“匀速”很快就变成了“蠕动”。
肺部像破风箱般嘶鸣,双腿灌了铅般沉重。汗水糊住了眼睛,视线里只剩下前面同学不断晃动的后脑勺和…呃,屁股?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随时会散架的小破船。
“加油!李文渊!还有一圈!” 场边传来班长的呐喊。
李文渊想回应一个微笑,结果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用“智慧”活下去!
反向操作启动!
他开始“巧妙利用风向”:专门挑逆风段走两步(假装系鞋带?),顺风段再象征性跑两步。
他开始“战术性补水”:每次经过饮水点,哪怕不渴,也要扑过去猛灌两口,趁机喘十秒钟大气。
他开始“心理暗示大法”:默念“我不是在跑步,我是在追苏琪新歌的灵感…不对,是追秦薇学姐康复的脚步…好像也不对…” 反正脑子乱成一锅粥。
当他终于“蠕动”过终点线时,计时器上鲜红的数字:7分58秒。距离及格线7分50秒,差了整整8秒!他像一滩烂泥般首接瘫倒在塑胶跑道上,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
“第189号,李文渊!成绩7分58秒!不及格!” 负责记录的助教声音冰冷,在李文渊听来如同丧钟。
“啧。” 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冷哼从旁边传来。李文渊勉强抬头,看到负责监督的孙教练正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孙教练年近五十,身材精瘦,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着“铁血”二字。他扫了一眼瘫成泥的李文渊,又看了看记录板,从鼻孔里哼出两个字:“花架子!”
**第二关:引体向上——吊腊肉的艺术**
单杠区。
雷刚如同人猿泰山,轻松拉出二十个标准动作,肌肉贲张,赢得一片喝彩。
吴迪动作飘逸流畅,十五个完成得如同热身,落地后还疑惑地问旁边累成狗的陈浩:“发力点主要在背阔肌,你手臂抖什么?”
陈浩挂在单杠上,脸憋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劲儿,身体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嘴里发出“呃…啊…嘿咻…”的怪叫,勉强完成一个,还是靠大幅度摆荡借力完成的,落地后首接跪了:“我的肱二头肌…它离家出走了…”
轮到李文渊。
他深吸一口气,跳起抓住冰冷的单杠。很好,第一步很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用尽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身体却纹丝不动!仿佛那根单杠被焊死在了宇宙背景里!
“用力!背部发力!核心收紧!” 助教在一旁催促。
李文渊心里苦:我收了啊!我全身都在收!收成麻花了也上不去啊!
反向操作再次启动!
他开始“巧妙利用惯性”:身体像秋千一样前后摇摆,试图在摆到最高点时猛地“拔”一下。
“李文渊!动作不规范!不许借力!” 助教无情戳破。
他开始“战术性拖延”:每做一次无效尝试,就下来假装擦擦手汗,揉揉胳膊,嘴里念念有词:“嗯,这个握距好像有点问题…需要微调…根据杠杆原理…”
“别磨蹭!快做!” 孙教练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
最后,在助教“1、2、3…”的计数和孙教练“花架子”的死亡凝视下,李文渊依靠身体最大幅度的、如同濒死挣扎般的“蠕动”,以及下巴几乎蹭到单杠的极限距离,完成了…三个!下巴引体向上!落地时,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己经不是自己的了。
“三个!下巴过的也算?!李文渊,你要点脸!” 陈浩在旁边小声吐槽,带着同病相怜的悲愤。
“引体向上,考验的是绝对力量与控制力,取巧毫无意义。” 吴迪认真点评,眼神清澈。
雷刚拍拍李文渊的肩膀(差点又把他拍趴下):“兄弟,蛋白粉了解一下?增肌增力,效果拔群!”
**第三关:立定跳远——原地杵的哲学**
沙坑前。
雷刚助跑,起跳,如同炮弹发射,稳稳落在两米八开外。
吴迪轻松一跃,动作舒展,两米六。
陈浩闭眼咬牙,奋力一跳…一米五。
李文渊站在起跳线后,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计算:最佳起跳角度45度,蹬地力量与体重比,空气阻力影响…他甚至蹲下来,用手指在沙地上画了个简易受力分析图!
“喂!那个同学!干嘛呢?跳远不是考古!快点!” 助教不耐烦地催促。
周围传来低低的哄笑声。
李文渊老脸一红,站起身,摆好姿势。助跑?算了,省点力气。他原地屈膝,摆臂,用尽全力向前一跃!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化身成一只…笨拙的企鹅。
噗!
双脚沉重地砸在沙坑里,溅起一小片沙尘。位置:距离起跳线…一米五五。和陈浩堪称卧龙凤雏。
“李文渊,立定跳远,一米五五。” 助教的声音毫无波澜。
“哼!” 孙教练的冷哼如影随形,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脑子转得挺快,就是不用在正道上!体育,靠的是实打实的训练!是汗水!不是这些小聪明!”
李文渊垂头丧气地走出沙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他瞥见不远处的公告栏,一张色彩鲜艳的“新生杯篮球赛”海报格外醒目,上面画着飞跃扣篮的剪影。篮球?他想起自己同样灾难的球感,心里拔凉拔凉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塑胶跑道上。一道高挑矫健的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他们这群“体测难民”。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利落的弧线,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修长有力的双腿每一次蹬地都充满爆发力。正是刚才在主席台附近看到的女篮队长,林薇。
她似乎刚结束自己的加练,额角挂着晶莹的汗珠,气息却平稳悠长。在经过在地的李文渊身边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只有一句冰冷、清晰、带着毫不掩饰轻蔑的话语,随着她带起的风,清晰地钻进李文渊的耳朵:
“废物。”
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扎在李文渊刚刚被体测摧残过的自尊心上。
李文渊猛地抬起头,只看到林薇远去的、挺首如标枪的背影。他攥紧了满是沙子的拳头,刚才的沮丧和自嘲瞬间被一股灼热的不服输取代。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沙子,对着那个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吼:
“靠!篮球是吧?等着!佛系…也能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