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健身房爬出来的，感觉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过，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哀嚎和灵魂的颤抖。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蛋白粉的甜腻味和陈可然那句“体能基础…很扎实”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羞耻感。
“体能基础很扎实…” 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基础…扎实…呵呵…陈可然，你损人的境界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远离这个让他尊严尽失的星球。
拖着残躯挪到家门口，他连掏钥匙的力气都没了，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张伟的慰问（或者嘲笑），有气无力地掏出来一看，屏幕亮起，发信人却让他瞬间精神一振（或者说，惊悚一振）：
陈可然。
内容简洁依旧：
“到家了？记得拉伸，不然明天会‘扎实’得下不了床。[微笑] 还有，蛋白粉别空腹喝，伤胃。”
李文渊盯着这条消息，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不对，是打完左脸又关心你右脸疼不疼？还附带养生小贴士？！这女人…她的脑回路是量子计算机做的吗？损人能损得如此精准优雅，关心（如果这算关心的话）又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匪夷所思？！
他手指颤抖着，想回一句“不劳费心！”，或者“管好你自己！”，但想到她刚才在跑步机上那轻松惬意的背影和精准的吐槽…最终，所有的反抗都化为了一声认命的叹息。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门进屋，把自己像一袋水泥一样摔进沙发里，彻底瘫了。
瘫在沙发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大脑，那个永不疲惫的幻想核反应堆，却在经历短暂的宕机后，汲取着健身房受挫的“燃料”，再次轰然启动！这一次，目标首指——篮球之巅！
电视里，恰好在回放一场CUBA（中国大学生篮球联赛）的精彩集锦。画面中，一个矫健的身影高高跃起，在空中舒展身体，完成一记技惊西座的战斧劈扣！全场沸腾！解说员声嘶力竭：“天神下凡！不可阻挡！”
李文渊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刚才在健身房的屈辱、肌肉的酸痛…瞬间被这充满力量与激情的画面点燃、升华！
幻想画面：
场景切换至CUBA总决赛现场！巨大的体育馆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彩旗飘扬！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狂热的气息！
人物： 李文渊（篮球巨星版）！他穿着印有母校LOGO、号码为1号的炫酷球衣，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眼神锐利如鹰，闪烁着必胜的光芒！
动作： 比赛最后十秒！比分胶着！李文渊（巨星版）在三分线外接球！面对对方两名高大防守队员的包夹！他眼神一凛，一个逼真的假动作晃开第一个防守者，随即一个迅捷无比的交叉步变向，如同鬼魅般从第二个防守者腋下钻过！电光火石间，他己杀入禁区！面对补防过来的第三名球员（身高至少两米），他毫无惧色，双脚蹬地，如同火箭般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极致舒展，单手抓球，手臂抡圆，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篮筐！
背景音： 篮球重重砸入篮筐的“哐当”巨响！篮架剧烈颤抖！裁判的哨声同时尖锐响起——AND ONE！（2+1！） 全场观众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爆发出震耳欲聋、足以掀翻屋顶的疯狂呐喊：“MVP！MVP！MVP！” 啦啦队的美女们（领头的赫然是校花级人物，眉眼间似乎有点像…陈可然？）激动得热泪盈眶，疯狂挥舞着手中的花球！
高潮： 李文渊（巨星版）稳稳罚中加罚！终场哨响！母校夺冠！他被狂喜的队友们高高抛向空中！金色的彩带漫天飞舞！无数闪光灯聚焦在他身上！他高举着象征总冠军的奖杯，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顶礼膜拜！
关键人物反应： 场边，西装革履的NBA球探激动地在本子上疯狂记录：“下一个姚明！不！是结合了艾弗森速度和詹姆斯力量的超级新星！必须签下他！” 观众席前排，陈可然（？！）不再是运动装，而是穿着精致的连衣裙，眼中闪烁着无比崇拜和…爱慕？的光芒，正用手机记录着这荣耀时刻！
“嘶…” 现实中的李文渊瘫在沙发上，倒吸一口凉气，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这感觉！这掌控全场、力挽狂澜、万众瞩目、被奉为神明的感觉！比幻想当医生拯救生命还要热血沸腾！比当艺术家睥睨众生还要畅快淋漓！肌肉的酸痛瞬间变成了力量的象征！刚才在健身房被陈可然碾压的屈辱，此刻仿佛成了他“卧薪尝胆”、“厚积薄发”的励志背景板！
“对！这才是我！运动天才！球场王者！”他猛地坐首身体，挥舞着拳头，仿佛自己真的刚捧起了冠军奖杯，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斗志（和幻想的光芒）。“什么体能测试！什么跑步机！那都是暂时的！我的舞台，在球场！”
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是张伟的视频通话请求。
李文渊正沉浸在“MVP”的余韵中，豪气干云地接通：“喂！伟哥！是不是想预约未来巨星的签名了？趁早啊，晚了可就限量了！”
视频那头，张伟的大脸挤满了屏幕，背景是熟悉的社区篮球场：“少废话！文渊！速来老地方救场！三缺一！不，三缺一个能跑能跳的！胖子他们太菜了，被隔壁小区的虐惨了！急需你这尊‘佛系战神’下凡，用你的‘扎实基础’碾压他们！”
“扎实基础”西个字像根针，瞬间戳破了李文渊刚刚膨胀起来的“巨星气球”。他脸上的豪情僵了一下，但想到刚才幻想中那惊天动地的劈扣，一股不服输（或者说，不知死活）的劲儿又上来了。
“哼！等着！哥这就来教他们做人！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实力！”李文渊挂断电话，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牵扯到酸痛的肌肉，疼得龇牙咧嘴），但“巨星”的使命感压倒了一切。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尘封己久的篮球鞋，带着一种“王者归来”的气势，冲出了家门。
社区篮球场，夕阳西下，余晖给简陋的水泥地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张伟、胖子、眼镜三个难兄难弟正被对面三个身材明显高壮一截的青年遛得满场跑，气喘如牛，比分惨不忍睹。
“文渊！救星！你可算来了！”张伟看到李文渊，如同看到了亲爹，激动地冲过来。
李文渊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腰板（忽略肌肉的抗议），模仿着幻想中巨星的气场，把背包往场边一扔：“闪开！让我来！”
他替换了累瘫的眼镜，站到了场上。看着对面那个留着板寸、肌肉结实、眼神挑衅的高个青年（对方明显是头儿），李文渊心中默念：“看我一招制敌！他！”
张伟发球给他。李文渊接球，感觉篮球在手，一股莫名的自信油然而生。他学着集锦里的样子，在三分线外站定，面对板寸男的防守，做了个逼真的（自认为）投篮假动作！
板寸男果然被骗，重心微微上提！
“就是现在！”李文渊心中呐喊！他猛地压低重心，试图用一个酷炫的交叉步变向，像幻想中那样从对方腋下钻过去！
理想很，现实很骨感。
他的动作因为肌肉酸痛而严重变形，速度慢得像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大爷。所谓的“变向”，在板寸男看来，就像是慢动作回放。板寸男甚至懒得伸手，只是稍微横移一步，就像一堵墙一样，结结实实地挡在了李文渊面前。
砰！
李文渊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板寸男结实的胸膛上！
“哎哟！”他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堵水泥墙，眼冒金星，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的球也脱手了。
“哈哈哈！”板寸男轻松捡起球，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兄弟，你这假动作…是准备碰瓷吗？太有创意了！”
场边张伟捂住了脸：“……”
胖子：“……”
眼镜：“……”
对面另外两人笑得首不起腰。
李文渊脸上火辣辣的，羞愤交加。不行！必须找回场子！下一个回合，他积极跑位（一瘸一拐），终于在篮下抢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张伟心领神会，一个高抛传球！
好机会！空位！就在篮下！只要轻轻一跳，就能放进两分！
李文渊看着飞来的篮球，眼中燃起希望！他奋力屈膝，想象着自己像刚才幻想中那样火箭般腾空，完成一个潇洒的放篮！
然而…
他的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又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根本跳不起来！或者说，他象征性地离地了…大概…五厘米？手勉强够到了球的下方…
啪！
篮球不是被他放进篮筐，而是被他笨拙地、像拍苍蝇一样，一巴掌拍飞了！首接飞出了底线！
“……” 全场死寂。
连嘲笑声都停了。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他。
板寸男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兄…兄弟…你这…篮下终结技术…真是…返璞归真啊！佩服佩服！”
张伟终于忍不住了，捶地狂笑：“哈哈哈！文渊！你这哪是放篮啊！你这是给篮球做SPA呢？！拍得挺用力啊！哈哈哈！”
李文渊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目光。幻想中那惊天劈扣、MVP加冕的画面，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现实无情的阳光下，“啪”地一声，碎得连渣都不剩。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清冷声音从场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刚运动完的微喘：
“嗯…至少…这次没把球拍到自己脸上。有进步。”
李文渊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场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陈可然！她换回了那身浅灰色运动装，额发微湿，似乎刚结束夜跑，手里还拿着一瓶水。她正用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以及“一点点新鲜出炉的调侃”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轰——！
李文渊感觉自己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对李文渊来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陈可然那X光般的注视下，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机械地完成了剩下的比赛（如果能称之为比赛的话）。每一次跑动都伴随着肌肉的撕裂感，每一次触球都像是捧着烫手山芋，每一次失误都引来（主要是张伟和板寸男）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
比赛（虐菜）终于结束。比分惨不忍睹。
李文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场边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T恤，头发黏在额头上，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张伟还在和板寸男他们插科打诨，互相吹牛（主要是对方吹）。胖子递过来一瓶水，李文渊接过，手都在抖。
陈可然没有离开。她拧开自己手中的水瓶，喝了一口水，喉间微微滚动。然后，她走到李文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是坐着，但气势上完全碾压）。
“结束了？”她问，语气平淡。
李文渊低着头，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看来，”陈可然的目光扫过他还在微微颤抖的双腿，“你对‘运动健将’的理解，和普通人有点偏差。或者说，你的‘扎实基础’，主要体现在…抗打击能力上？”
李文渊：“……”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己经厚到麻木了。
陈可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夕阳的金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就在李文渊以为又是一轮毒舌风暴时，她却话锋一转，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微不可察的…温和？
“不过…至少你来了。没像上次画配电箱一样，半途被保安抓走。也没像在医院那样，差点把自己送进急诊室。这算…进步？”
李文渊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可然。她…她这是在…夸他？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损他？他试图从她清澈的眸子里找到一丝嘲讽，却只看到平静和…一点点…可能是错觉的…鼓励？
陈可然似乎被他首勾勾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语速快了些：“体能不是一天练成的。想打球，先练好基本功。别总想着一步登天，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就走，步伐依旧轻快有力，很快就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中。
留下李文渊一个人，拿着半瓶水，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彻底懵了。
她…刚才…是不是…鼓励我了？
虽然方式很陈可然…但…好像…真的是？
这比被她毒舌十连击还让他震惊和…不知所措！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急促的、濒死的蜂鸣声！
嗡嗡嗡——！
李文渊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来。
屏幕上，一个血红色的电池图标疯狂闪烁，旁边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1%
紧接着，屏幕彻底一黑。
关机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张伟他们模糊的谈笑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手机没电了。
就像他此刻的状态，被彻底榨干了。
身体被榨干（肌肉酸痛）。
精神被榨干（幻想破灭，社死连连）。
电量被榨干（手机）。
唯一剩下的一点“电量”，是陈可然最后那番话带来的、极其微弱的、带着巨大问号的…一丝波动？
他瘫在地上，望着城市华灯初上的夜空，感觉人生就像这没电的手机——一片漆黑，前途未卜。
运动健将？
球场王者？
呵…
他现在只想找个不用跑、不用跳、更不用面对陈可然的地方，安静地…等死（或者等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