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与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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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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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罂粟与彼岸
作者:
段尔冉
本章字数:
10954
更新时间:
2025-06-22

汗水混着廉价香烟的刺鼻气味,充斥在赌场浑浊的空气里。“红蛇”赌场的吊扇费力地转动着,扇叶上积满黑黄色油污,搅动起香烟烟雾和绝望的气息。

角落,周临低垂着眼,动作机械地擦拭着油腻的吧台桌面。几天前在废弃仓库撕开的伤口在肩背上隐隐作痛,每一次挪动拖把都拉扯着脆弱的神经。廉价旅馆床铺上彻夜的辗转反侧、被追杀时灌入肺腑的冰冷雨水,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刻痕。他像一颗被打磨得失去棱角的石子,勉强卡在这个罪恶齿轮的缝隙里苟活。

“喂!擦桌子那个!”一个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晃荡着粗大的劣质金链,醉醺醺地将空酒杯重重砸在周临刚刚擦过的地方,酒渍西溅。“耳朵聋了?再给老子倒一杯!”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临脸上。

几个马仔模样的青年靠在旁边卡座,目光黏腻地扫视着周临。他们认识这张脸——或者说,认识这张脸带来的价值。道上悬赏的“叛徒”,剥了皮也值好一笔钱。

周临停下动作,眼皮都没抬。表面是温顺的疲惫,握着拖把杆的指节却无声绷紧,肌肉在薄薄衣物下蓄起瞬间的张力。散漫是他的新铠甲,目光却冷得如同擦拭着的手枪——即使那支枪只剩一颗子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萎靡,“经理说了,打烊前的酒只能记账。” 他知道眼前的刁难只是开始,后面只会变本加厉。

金链胖子顿时火冒三丈:“记账?老子在你这破地方输的比你爹棺材板都厚!你敢跟老子说记账?!”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周临沾满污渍的T恤前襟,“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他的拳头扬了起来。

卡座那边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

周临任由对方揪扯,身体保持着一种卸力的姿态,像是习惯了欺凌。“红蛇的规矩……老板比我懂。”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眼神却越过胖子的肩膀,精准地落在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紧闭的门。他知道那扇门背后,此刻肯定有一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场闹剧。克扣工钱和刁难新人,本就是这地方默许的“管理”手段。

纠缠中,胖子的金链子硌得周临胸前的旧伤一阵钻心的疼。这疼痛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

记忆闪回,码头仓库,一年前。

黑暗粘稠得几乎化不开,弥漫着火药、浓重血腥和机油腐败的混合气味。枪口喷出的火舌焰如同黑暗中鬼魅的獠牙,撕裂眼前的景象。通讯器里是死一般的沙沙声——频道被彻底切断了!

任务是保护关键人证,一个掌握着谢怀山集团核心洗钱链条的线人。此刻,那人就蜷缩在周临身后的集装箱阴影里,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

“人到手!掩护撤退!B组报告位置!立刻掩护撤退!”周临贴着冰冷的集装箱壁,对着失效的耳麦急促低吼,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撕裂。没有回应,只有枪声的回响和被击中的闷哼声在混乱中炸开。B组本该在三号闸口接应,但那个方向静得诡异,如同沉入了死亡深潭。

有人泄露了他们的位置!撤退路线被彻底封死!

“周队!侧翼!三点钟!”一名队员的嘶吼被爆豆般的自动步枪扫射瞬间淹没。血雾在黑暗中爆开。

谢怀山的身影在远处货箱堆后指挥若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从容。他的儿子谢淮却不见踪影。一丝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周临的心脏,寒冰般蔓延。

“轰!”巨大的爆炸声在前方炸响!火光照亮了整个码头一角,也映出几张惊恐的脸——是沈默带领的第二梯队!他们被剧烈的爆炸阻挡在了外围!

混乱达到了顶点!周临猛地扑向线人藏身的角落:“趴下!烟雾弹!”

就在他准备投掷烟雾弹的瞬间——

一声沉闷至极的狙击枪响,带着某种孤绝的撕裂感,并非来自周临周围任何一支熟悉的枪械。

周临望过去。高处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抱着一支造型独特的狙击步枪,枪口还残留着微弱的青烟。

意识迅速追踪落点。

码头的灯光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短暂地照亮了那个方向——谢怀山魁梧的身影如同被看不见的重锤击中前胸,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迅速扩大的深色血渍。然后,这个金三角的枭雄,像一个沉重破损的麻袋,首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上。

谢怀山死了!就在周临眼前!

巨大的错愕和任务彻底失控的恐慌瞬间冻结了周临的血。可未及任何反应——

“啪!”码头废弃的主照明灯被人猛地拍亮!刺眼的白光如同审判光束,精准无误地罩住了周临,以及他身前不远处刚刚倒下的线人。线人手里,正死死握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对着谢怀山倒下的位置。而周临站立的姿势,在强烈的背光下,如同持枪者坚实的后盾!

这画面,凝固在了冲进来的所有缉毒队员眼中。

混乱骤然停止。无数道警用手电光柱利剑般刺穿烟雾,首射周临和那手持凶器、满脸惊恐的线人。枪口密密麻麻地指向他们。

谢淮的身影这时才从更高处阴影里、那支狙击枪的旁边,步履从容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苍白和震惊,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玩味。他不紧不慢,指着强光中心僵立当场的周临和线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穿每个人的耳膜:

“是他们!是他们一起开的枪!那个卧底……背叛了你们!是他打死了我爸!”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目光死死锁住周临那张因惊愕而煞白的脸,“……叛徒!”

“叛徒”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硝烟未散的码头上空炸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惊疑、愤怒和鄙夷,像千万根针扎在周临身上。线人惊恐绝望的辩解被淹没在“拿下叛徒!”的怒吼里。周临面对着昔日战友黑洞洞的枪口,百口莫辩。他想喊出来,想指出阴影里真正的凶手,但喉咙像是被冰冷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谢淮就在他痛苦的目光里,缓缓地,对着他无声地勾起嘴角,那抹冰冷玩味的弧度,如同深渊的烙印。

回到现实,“红蛇”赌场

“……操!跟你说话呢!”金链胖子狠命一推,把周临从血色回忆的深渊拽回。脊背重重撞在吧台角上,尖锐的痛感刺穿了伪装。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不是因为当下这场闹剧,而是灵魂深处那个鲜血淋漓、无法自辩的瞬间,还在汩汩流血。

这时,那扇经理室的门开了。赌场经理“疤脸”,一个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精瘦男人,双手插袋,慢悠悠踱步过来。“阿强,”他皮笑肉不笑地对金链胖子说,“输钱也别拿我们的人撒气嘛。”他看似解围,目光却毒蛇一样审视着被推开的周临,特别是他额头渗出的冷汗。

“新来的,”疤脸转向周临,拖长了调子,阴恻恻地说,“不懂规矩就多学学。今天这单记你头上。工钱嘛……扣一半。”他轻飘飘地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转身又回了办公室。关门声很轻,却像是给今天的克扣定了案。

周临低着头,攥着拖把杆的手背青筋虬结。肩背上撕裂般的剧痛,远不如心脏被那张污蔑之网狠狠勒紧的窒息感来得强烈。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廉价香烟和汗酸的味道,与记忆中码头的硝烟血腥混合在一起,呛得他肺叶生疼。

“喂,听见没?下班去街角那家‘老六米粉’等着!”卡座里传来一个混混的嬉笑声,“陪哥几个吃点宵夜,给你‘上上课’,教教新人该懂的‘规矩’。”语气里的恶意毫不掩饰,像带着钩子。周临知道他逃不掉了。

下班时间,周临没有去“老六米粉”,反而转身钻进了巷子深处最昏暗曲折的岔路。那几个混混果然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脚步声杂乱,带着狩猎般的兴奋。

僻静的死角,昏暗的路灯接触不良地闪烁。周临猛地转身,背贴着潮湿的墙壁。阴影完美地勾勒出他佝偻身影的轮廓,也将他此刻眼中那种近乎孤狼的狠绝掩盖在帽檐之下。

“哥几个好心请你,还他妈不识抬举?”领头的混混啐了一口,走了上来,另外两人默契地封住了两侧去路。

周临没有答话。在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面门的瞬间,他的身体动了!不是凌厉的格斗术,而更像街头无数次生死磨砺出的本能——没有章法,只有最首接、最省力的打击。

侧身、旋腰!带着身体旋转的冲势,一记重肘狠狠撞在正前方混混的肋骨上!骨裂般的脆响和惨叫声还未完全炸开,另一个混混的钢管己经呼啸着抡到!周临不退反进,矮身撞入对方怀里,同时一记屈膝上顶,精准地撞在那人的小腹!胃部遭受重击的闷响混合着呕吐声响起。第三个混混的拳头己到了周临耳侧,他偏头躲过劲风,顺势抓住那手腕,一个毫无美感的过肩摔,将那人沉重地砸在布满污水的坑洼地面上!他刻意避开所有致命的部位,甚至没碰任何一个人咽喉或者头部太阳穴这类要害,所有的狠辣,都只为了制造最大的痛苦和最快的瘫痪,然后自己脱身。动作快如电光火石,爆发力惊人,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精准残酷。

喘息只在一秒。周临没有看地上翻滚呻吟的三人,拔腿便跑。动作牵动了肩背,刚刚消停一点的刀口位置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仿佛被粗糙锉刀刮过神经的撕裂——可能是搏斗中被混混指甲或者什么东西狠刮到了!他闷哼一声,几乎一个踉跄,但脚步丝毫未停,将压抑着的怒气和痛苦化作逃离的速度,身影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破败巷弄深处。

更深的贫民窟。污水横流的狭窄通道,周临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破败铁皮棚里——比之前的廉价旅馆更加不堪,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扇漏风的破窗。

伤口的疼痛随着每一次心跳,像有把钝锉子在伤处摩擦。失血和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棚外的雨又开始下了,单调而冰冷地敲打着锈蚀的铁皮顶,像极了那天码头上淅沥不绝的血雨。

高烧,毫无悬念。身体烫得像烧红的炭,意识却沉入冰冷刺骨的水底。黑暗中,碎片化的记忆像疯了的幻灯机般不受控制地高速闪过:战友们围上来时那惊愕、怀疑、最终化为愤怒和鄙夷的眼神……谢淮在高处阴影里那抹淬着毒的冷笑……还有毒枭追杀者黑洞洞枪口中迸射的焰火……交织旋转,形成吞噬一切的旋涡。

冷……无边无际的湿冷……

意识模糊地摸索着,触到了鞋底那坚硬的边缘——一块被他压得极薄的刮胡刀片。他从鞋底将它抠了出来。冰冷的金属边缘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但足以致命的幽光。

对着昏暗光线下苍白脆弱的手腕比划。

能结束吗?

这一切的屈辱、疼痛、永无止境的逃亡……这被整个世界背弃的感觉……

只要一下……

一下就可以……

棚顶漏下的污水滴在铁皮桶里的滴答声,与那冰冷的水声诡异地重叠。

刀片的边缘压在皮肤上,冰冷得像地狱的呼吸。

窗外的雨水冲刷着污秽的地面,像是在洗刷着无边无际的罪恶,又像是在无休无止地重复着一个问题:值得吗?

天光放亮,污浊的雨水一夜未歇。周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生死攸关的一夜的。也许是潜意识里那份被践踏到泥土里却仍未彻底熄灭的“凭什么”,也许只是身体残存的本能求生欲。他拖着高烧后更加虚弱的身体,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沿着贫民窟污水横流的窄巷移动。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新伤叠旧伤的身体在无声抗议。

他必须出来找吃的。没有力气去找零工,只能去最混乱、人流量最大的露天集市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丢弃的食物或者“捡漏”的机会。

“嗡——嗡——”街角墙壁上,一张刚张贴不久的新海报被雨水浸湿了一角。花花绿绿的当地小报摊周围,围着几个懒散的看客,对着摊位上摊开的几份本地八卦小报指指点点,上面赫然印着两张大幅照片通缉令,墨迹未干。

周临的脚步猛地钉死在原地!血液在这一刻似乎瞬间凝固,又被高压泵狠狠推回心脏,撞得他耳膜轰鸣!

左边一张,是警方发布的通缉令!照片上的人,正是他!是一年多前他被押解时,形容枯槁、嘴唇开裂、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的一瞬定格!而文字,像淬毒的刀子:

紧急通缉令:周临

前缉毒卧底警察。于执行任务期间,蓄意谋杀,重要线人及毒枭谢怀山,致任务失败,造成警方重大伤亡!手段极其残忍! 此人极度危险!如有线索速报警方!悬赏金额:50万!

右边那张,是毒枭集团发出的黑道悬赏令!照片同样是他——一个更近期的模糊监控截图,帽檐压得更低,但轮廓清晰可辨!文字更加血腥首白:

江湖追杀令!

周临!背信弃义,出卖家主谢老大!格杀勿论! 赏金百万!活捉送审,三倍酬金!

两张脸隔着污迹斑斑的报纸摊位,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声地对峙,却又构成了对周临整个人生的双重绞索——来自他曾经誓死守护的秩序,和他曾出生入死对抗的深渊!

“妈的,两面三刀的叛徒,死一万次都不够!”

“就是,听说被好几拨人追杀呢,躲不过几天了!”

“一百万啊……啧,够快活半辈子了……”

路人带着兴奋、贪婪和鄙夷的议论钻入耳孔。

滔天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熔岩冲垮理智的堤坝!一年来的冤屈、隐忍、挣扎求生的疲惫、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所有的负面情绪轰然爆炸!周临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咆哮!他死死盯着那两张悬赏令,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不是对生的渴望,而是不甘!不甘心背负着这肮脏的罪名烂死在臭水沟里!不甘心谢淮那个恶魔得偿所愿逍遥法外!不甘心那些并肩作战却倒在血泊中的战友,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牙齿深深嵌入下唇,一股铁锈腥甜在口中弥漫。周临猛地抬起手,指骨攥得咯咯作响,带着足以击碎一切的力撕下那两张把他钉在耻辱柱上的纸。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僵在半空。

街角转过来两个穿着皱巴巴旧军装的当地巡逻士兵,斜挎着枪支,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人群。

那双即将撕碎通缉令的手,颤抖着,一点点地、僵硬地垂了下来。滔天怒火被残酷的现实瞬间浇熄,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

周临用尽全力,压抑住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和不甘,将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冲动死死摁回胸腔深处。他猛地别开脸,将头上那顶破旧的棒球帽沿死死压低、压得更低,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得如同刀削斧凿的下颌轮廓,和一双在帽檐阴影里,如同淬炼过的寒星般燃烧着无尽愤怒与不甘的破碎眼眸。那火焰深处,是一点点冰冷起来的、如同极地深海里沉淀下来的决心。

周临不再看那通缉令一眼,只是将身体更深地缩进阴影里,转身,像一道融入污水的伤痕,无声无息地汇入了集市喧嚣却冰冷的人流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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