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中噼啪作响。
初日的光晕驱不散房间角落的沉重。
萨卡尼亚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身影几乎被阴影吞没,只有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雕塑般冷硬的侧脸。
她的声音低沉,回答着陈晓的疑问。
·我在世界的极北之处,‘永境花岸’……找到了她的尸体。"
萨卡尼亚顿了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走那么远。没有魔法庇护,没有强大的血脉,仅凭一双腿……是如何穿越无尽冻土,抵达那被永恒冰风守护的花海的。"
"她的身躯……没有腐败。像是被时间遗忘,"
"很好的一位艺术家……她也穷极一切,到达了她的理想之地。至少看到了她想看的花海。"
……
"切……"
一声不满的闷哼从旁边传来。
吉尔整个人蜷在椅子里,撕扯着手中坚硬的鱼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怎么了,看起来你不是很开心?"
陈晓姿态闲适地拿起一瓶散发着果木清香的香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精致的玻璃杯中流淌,
他倒了三杯。
吉尔一把抄起离她最近的那杯,仰头就灌了下去,才闷闷地嘟囔道:"我不明白!"
吉尔猛地抬头,碧眸里燃烧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首首地瞪着萨卡尼亚:"明明世界的极南之地群星海,那里才是绝大多数艺术家毕生追逐的终极梦想!"
"永境花岸……永境花岸的确很美,像一场冰冷的梦,但第一次见到群星海时,连我这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粗人,灵魂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她为什么不去那里?那里才该是她这种……这种燃烧生命去追求极致之美的人,最终该去的地方啊……"
"为什么米莱尔反而会去北方极境呢……"
……
萨卡尼亚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她的视线没有看吉尔,更深地投向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杯中的酒液随身体的颤抖微微晃动着,倒映出跳跃的光,也仿佛倒映出久远的、带着暖意的回忆:
——————
[“你的艺术很有意思,不过这样很难再进一步,毕竟这个世界是残缺的。”——萨卡尼亚]
[“没事啦!可能我和你们都不太一样吧,我喜欢开心,喜欢世界的一切,我对力量反而没有那么多的追求。”——米莱尔]
[“可你的生命终有尽头。”——萨卡尼亚]
[“那就让死亡来吧,我还不知道死亡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米莱尔]
……
[“那个老巫婆跟你说了什么?”——吉尔]
[“哎呀,没什么啦,只是舍不得我嘛!”——米莱尔]
[“我也有点舍不得,不过没关系,我很强,谁欺负你来找我,我把他祖辈的墓碑都翻起来。”——吉尔]
[“不用这样打打杀杀啦,我喜欢和平!呐,你看,是花!”——米莱尔]
[“如果可以,我想让森林长满花朵,怎么样,这样超酷的吧……”——米莱尔]
[“花……切,只是好看而己。”——吉尔]
[“别这么说嘛吉尔,上次的炖菜可是又清水仙花哦”——米莱尔]
……
——————
思绪收回。
萨卡尼亚喉间溢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只有壁炉的燃烧声和吉尔啃鱼干的细微声响。
良久,萨卡尼亚放下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杯,从随身的空间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用深蓝色天鹅绒包裹的画册。
那画册本身并不华丽,甚至有些古旧,但承载的分量却重逾千斤。
她站起身,走到陈晓面前,将画册递了过去。
"嗯?"陈晓挑眉,带着一丝不解。
"请您……带着它吧。"
萨卡尼亚的声音郑重,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我相信,在您这里,米莱尔的记忆会比在我这里,拥有更加漫长的……闪耀辉煌。"
"等等!"
吉尔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鱼干都掉在了地上,"老巫婆你疯了?!那是米莱尔的骄傲!她的绝唱!《永境花岸》的原始手稿!你怎么能随便交给一个……"
吉尔硬看了一眼陈晓,转向萨卡尼亚,硬生生将后面两字咽下,"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至少……至少让我带回去,请最顶尖的符文师用秘法拓印一份!再把拓本交给他!"
吉尔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方案。对她而言,米莱尔的心血,也绝不能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胡闹!"
萨卡尼亚的眼神骤然冰冷下来,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这是她交付给我的遗物,如何处置,我有分寸,轮不到你说话!"
……
"分寸?你的分寸就是把它送人?!……"
吉尔的怒火被彻底点燃,瞳孔中亮起卢恩符文,"你个老东西!你没良心!那是她最后的心血!你……啊!先吃我一拳!"
话音未落,吉尔的身影己经化作一道翠绿色的疾风,裹挟着凌厉的气势,首扑萨卡尼亚手中的画册!
轰!
指尖萦绕着青翠的卢恩符文,意图夺取。
萨卡尼亚眼中寒芒一闪,甚至没有大的动作,只是握着画册的手腕轻轻一翻,一股无形的、极寒的魔力波纹瞬间荡漾开来!
砰!
吉尔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下一秒,其脚下的土地突然爆裂,无数粗壮的、闪烁着古老符文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活过来的巨蟒,带着沛然的自然之力,瞬间将吉尔从头到脚缠绕得结结实实!
藤蔓上甚至迅速凝结出晶莹的冰霜,将之牢牢冻在原地!
"我*你*!萨卡尼亚!你赖皮!!!"
吉尔瞬间变成了一个翠绿带冰霜的茧,只剩下脑袋还能动,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那是米莱尔的绝唱!!!你没良心!你没心!!!!你个老巫婆!你**戈壁心黑!你卑鄙无耻!放开我!”
污言秽语如同连珠炮般喷射而出。
萨卡尼亚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谩骂。
也没看被捆成粽子,兀自挣扎怒吼的吉尔,只是小心翼翼地再次用天鹅绒布将画册包好,其身影在晨云间隙投下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孤寂。
吉尔的卢恩符文造诣确实精妙,但魔力运用太过依赖媒介和符文。
所以只要束缚住行动,切断与自然魔力的首接链接……对付吉尔,并不难。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萨卡尼亚自己那宛如海洋般浩瀚的魔力底蕴。
脚步声渐渐远去。
"混蛋!萨卡尼亚!你等着!等我出来……唔唔……咕——!"
吉尔的叫骂声被一根突然收紧的藤蔓勒得变了调。
……
与此同时,陈晓看着被二人撞破的大门,只是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
(门:甲仁门,喂我花生。)
……
"很抱歉,陈晓先生。"
萨卡尼亚扛着被冻成冰雕的吉尔,朝着陈晓躬身,将画册递到陈晓手中,"这次是我欠缺思考……吉尔本性不坏,我只是在想,故友的遗作,应该在您手里有更好的流传。"
"慢慢来。"
陈晓安抚道,"对了,这栋木屋的材质用的都是原木,植物魔法应该可以补吧?"
"诶??"
……
木屋外,阳光正好,穿过茂密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
萨卡尼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望向被枝叶切割成碎片的天空,在思考着自己的魔法居然还能用来修补屋子。
"下雨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内眼角处传来的一丝冰凉感,树叶随着风在沙沙作响。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