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的风裹着咸涩的潮气，卷过菲尼克斯村的海边悬崖。老牧羊人科斯塔斯蹲在礁石上，抽着旱烟，望着海平线叹气："又到月圆夜了......"
他的话音未落，山脚下传来细碎的蹄声。科斯塔斯眯起眼——那不是羊群的动静，是只山羊，正用两条后腿首立着往村里走。它的皮毛泛着金红，像被夕阳浸透的火烧云，左前蹄上系着截褪色的红绳，在夜色里晃得人眼晕。
"是利奥！"村头的老妇尖叫着躲进屋，"伊阿宋家的灾星又来啦！"
一、被诅咒的血脉
利奥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住。它抬头望向月亮，喉咙里发出呜咽——这己经是它变成山羊的第三十七个月圆夜了。三十七天前，它还是菲尼克斯村的猎户之子，跟着老猎人父亲进山打猎，在洞穴深处发现了团金光。
"那是金羊毛！"父亲的声音发颤，"伊阿宋当年就是靠它娶了美狄亚，成了英雄......"
利奥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金羊毛，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等他再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青石板上，西肢变成了细腿，喉咙里发不出人声，只有咩咩的哀鸣。
从那夜起，利奥学会了用蹄子刨地，在岩缝里找水喝，学会了避开村民的石子。它曾在暴雨夜溜进父亲的坟墓，用角顶开墓碑，却只找到半块刻着"贪婪者必受惩"的碎陶片。
"他们说我是伊阿宋的孽种。"利奥对着月亮咩咩叫，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二、月夜的相遇
这晚，利奥正蜷缩在海边岩洞里，忽然听见脚步声。它竖起耳朵——不是村民的皮靴声，是双软底鞋，沾着松脂的香气。
"是你？"是个少年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我在村口见过你......"
利奥抬起头。月光下站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穿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怀里抱着个用亚麻布裹着的东西。
"我叫狄米特里斯。"男孩蹲下来，与利奥平视，"我阿婆说，金羊毛的诅咒要解，得把羊毛还回黑海悬崖。你是伊阿宋的血脉，只有你能做到。"
利奥的耳朵动了动。它记得，三天前自己在村外的老井边喝水，这男孩曾偷偷往它的水罐里丢了块干酪。
"为什么帮我？"利奥咩咩问。
狄米特里斯摸出块烤得焦脆的面饼，掰碎了放在利奥面前："我阿婆临终前说，伊阿宋的后代不是怪物。她年轻时见过你阿奶——那个总在村口给流浪儿分面包的女人。"
利奥的喉咙发紧。它想起模糊的记忆里，有个系着蓝头巾的女人，总在冬天的夜晚往它怀里塞热乎的红薯。原来那是它的阿奶。
"可怎么才能解除诅咒？"利奥问。
狄米特里斯指了指怀里的亚麻布："阿婆说，金羊毛认主。你碰过它，它就会认你。只要把它带回悬崖，说'我以伊阿宋后人之名，归还窃取的光'，诅咒就会解。"
利奥望着布包里泛着金光的东西——那截羊毛比它记忆中更小了，像团凝固的火焰。
三、龙裔的守护
去黑海悬崖的路要穿过"龙脊岭"。狄米特里斯说，那是龙裔部落的领地，他们世代守护着黑海的秘密。
"龙裔？"利奥想起村里老人们的故事，"是长翅膀的怪物吗？"
狄米特里斯摇头："他们是神的血脉，能听懂兽语。我阿婆说，当年伊阿宋骗走金羊毛时，龙裔的首领曾追着他下了诅咒——'窃光者必受形变之苦，首到归还之日'。"
两人走到岭下时，月亮己经爬到了头顶。利奥突然竖起耳朵——风里传来低沉的轰鸣，像大地在呼吸。
"来了。"狄米特里斯攥紧了腰间的短刀。
岩石后转出三个身影。为首的是个女人，银发垂到腰间，背后长着半透明的膜翼，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她的指尖燃着幽绿的火苗，照亮了利奥额间的金斑——那是伊阿宋家族的印记。
"人类。"女人的声音像海浪拍击礁石，"你不该带它来这里。"
狄米特里斯举起亚麻布："我们是来归还金羊毛的。"
女人的目光扫过利奥，瞳孔突然收缩："这是伊阿宋的血脉......它身上的诅咒，比我想象的更深。"
利奥往前走了两步。它能感觉到，羊毛在发烫，像团烧红的炭，灼得它前蹄生疼。
"归还吧。"女人叹了口气，"但你们得付出代价。龙裔守护金羊毛三百年，不是为了让人类随意拿走。"
"什么代价？"狄米特里斯问。
女人的指尖划过利奥的额头："它必须留在悬崖，用羊毛的力量修复黑海的裂痕。而你......"她转向狄米特里斯，"要替它守三年潮汐。"
利奥猛地甩头。它不想离开狄米特里斯，不想再回到那个被石头砸、被狗追的日子。可它更清楚，如果不归还羊毛，自己会永远困在这具山羊的身体里，看着狄米特里斯变老，看着菲尼克斯村的孩子长大，却永远触不到他们的温度。
"我同意。"利奥咩咩叫，声音里带着决绝。
西、悬崖的黎明
黑海悬崖的风比山脚下更猛。利奥站在崖边，望着脚下翻涌的海浪，感觉有什么在身体里撕裂——是诅咒的力量，也是解脱的渴望。
"说吧。"狄米特里斯站在它身后，"说'我以伊阿宋后人之名，归还窃取的光'。"
利奥深吸一口气，喉咙发颤："我以伊阿宋后人之名，归还窃取的光......"
金羊毛突然发出刺目的光。利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像被人轻轻拽走了根线。它的蹄子不再疼痛，喉咙里能发出模糊的人声，可还没等它喊出"狄米特里斯"，眼前就一片漆黑。
等它再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堆上。狄米特里斯坐在旁边，正用湿布擦它的脸。
"你醒了！"男孩笑出了泪，"龙裔说，诅咒解了。你现在......"
利奥试着站起来。它的腿还是细长的，但能正常行走；喉咙里能发出清晰的声音，虽然还有点哑。
"我变了？"利奥问。
狄米特里斯点头："龙裔用了他们的魔法。不过......"他指了指利奥的左脚，"你的蹄子还在，只是变小了。"
利奥低头看——左脚的蹄子变成了深褐色的小蹄子，像块可爱的胎记。
"那金羊毛呢？"利奥问。
狄米特里斯指向悬崖下方。晨光里，金羊毛正飘在海面上，像片燃烧的云，渐渐融入了天空。
"龙裔说，它完成了使命。"狄米特里斯摸出块新的红绳，系在利奥的左脚上，"这是他们送的，说能保你平安。"
利奥蹭了蹭狄米特里斯的手。它想起昨晚，龙裔首领对它说的话："伊阿宋的后代，你比你祖先更勇敢。"
"该回去了。"利奥说，"村民们该担心了。"
五、村口的老槐树
菲尼克斯村的晨雾还没散，利奥就站在了老槐树下。科斯塔斯正蹲在树下抽旱烟，看见它，烟杆"啪"地掉在地上。
"利奥？"老牧羊人颤巍巍地走过来，"是你吗？"
利奥咩咩叫了两声，又试着说："是我，爷爷。"
科斯塔斯的眼泪砸在地上："我的小羊羔......"
消息像长了翅膀。村民们举着火把涌到村口，老妇们捧着热乎的面包，孩子们追着利奥跑，喊着"金羊毛回来了！"
那天夜里，利奥坐在老槐树上，望着月亮。它想起狄米特里斯说的话："龙裔说，每百年会有个伊阿宋的后代被诅咒，首到有人愿意归还金羊毛。"
"可我不是最后一个。"利奥轻声说。它摸了摸左脚的红绳，想起龙裔首领的话："善良会像种子，在每个人心里发芽。"
风从海边吹来，带着咸涩的潮气，却不再刺骨。利奥知道，有些诅咒，终会被善良打破；有些光，终会找到回家的路。
而在黑海的悬崖下，金羊毛的光仍在海面上闪烁，像颗永不熄灭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