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区板房的角落,空气浑浊,弥漫着机油、汗臭和厕所挥之不去的氨水味。
杨杰盘腿坐在油污的帆布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手臂在稳定地移动。
厚背菜刀在他手里不是武器,是雕刻刀,是焊笔,是精密仪器。
刀尖刮过王猛战术靴拆下的合金骨架,发出短促尖锐的“锉锵”声!
每一次刮削都精准地剥离多余部分,露出骨架内部应力最优的流线。
旁边,摊着“初号机”那块布满伤痕的肩部关节装甲。
断裂的接口处犬牙交错。
杨杰拿起刮削好的骨架,比对着装甲断裂面,手指在冰冷金属上缓慢,感受着微观层面的起伏。
他不需要尺子,大脑就是最精密的扫描仪和建模软件。
“锉锵…滋啦…” 菜刀刀尖在装甲断裂面上小心地刮擦,调整角度,制造出粗糙但绝对契合的咬合面。
汗水顺着他专注的侧脸滑下,滴在油污的帆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拿起那瓶粘稠的“超级密封胶”(混合了废弃树脂、金属粉末和微量星尘金)!
像抹黄油一样,厚厚地涂在刮好的咬合面上。
然后,双手稳稳握住骨架和装甲,如同进行一场古老神圣的榫卯仪式,缓慢而坚定地压合!
嘎吱…嘎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挤压摩擦声在寂静的板房里格外刺耳。
骨架和装甲的断裂处,在巨大的压力和粘稠胶质的填充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咬合在一起!
多余的胶质被挤出,如同黑色的血痂。
杨杰没有停。
他拿起一把从食堂顺来的大号钢勺,勺柄在篝火上烧红(用捡来的固体燃料块),当做简易烙铁。
烧红的勺柄尖端,沾着刮下来的星尘金粉末,如同焊锡,精准地点在几处关键的应力节点上!
嗤——!
青烟冒起,刺鼻的金属灼烧味弥漫。
星尘金粉末在高温下瞬间熔融,渗入金属缝隙,发出幽暗的蓝光,随即冷却凝固,如星辰的碎屑嵌入了钢铁的伤口。
“呼…”杨杰放下烧红的勺子,吹了吹手指。
肩关节装甲修复完毕,接口处覆盖着一层丑陋但异常坚固的黑色胶质“疤痕”,内部幽蓝的星尘金纹路若隐若现。
他活动了一下新接上的装甲,沉重,但关节咬合紧密,传递力道的反馈清晰而首接。
核心动力源——那个并联的汽车电瓶组外壳坑洼,输出不稳。
杨杰把它拆开,露出里面排列的铅酸电池。
他从破背包里掏出一把晒干的、某种异兽的尖锐骨刺(黑市垃圾堆的收获),用菜刀小心削尖。
骨刺尖端沾上星尘金粉末,被他当作探针,精准地刺入电池组内部老化的铅板节点!
滋啦!微弱的电弧跳动。
骨刺蕴含的微弱生物电和星尘金的能量传导特性,如同强心针,粗暴地刺激着老化的铅板。
杨杰的手指稳定得可怕,在高压环境下操作,如同在雷区跳舞。
他调整着骨刺的角度和深度,引导着紊乱的生物电,强行梳理着铅板内部的离子通道。
电瓶组内部传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从暗淡的红色,挣扎着跳成了不稳定的黄色。
输出功率提升了,代价是寿命锐减,像一匹被鞭子抽打着狂奔的老马。
最后一步。烧焦的线路被剥开,露出铜芯。没有标准接口,没有焊枪。
杨杰首接用菜刀削尖铜丝两端,沾上浓稠的密封胶,像插秧一样,硬生生插入需要连接的两个端口孔洞!
再用密封胶糊满,物理固定加绝缘。
“初号机”静静地立在角落,全身覆盖着丑陋的黑色胶质“疤痕”和暴露的、胡乱接驳的线路。
它像一头从地狱泥沼里爬出来的机械憎恶,浑身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和机油混合密封胶的刺鼻气味。
但那双空洞的“眼窝”(传感器位置)深处,似乎有幽蓝的星尘金光芒在微弱地脉动。
杨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他看着这堆倾注了所有智慧和垃圾的造物,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那把油光锃亮的菜刀,刀背在装甲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回响。
“老伙计,”他低声说,“该醒醒了。”
夜袭!冰与火的死亡轮盘!
深夜。
磐石训练营的探照灯光柱在围墙外交叉扫过。丙字区板房鼾声此起彼伏。
杨杰没睡。
他盘坐在修复好的“初号机”脚边,闭目养神,菜刀横在膝头。
林梦瑶的加密信息下午就到了:【清洁工:罗锐。绰号“毒牙”。
黑市清道夫。目标确认:你。雇主:王猛。关联:陈航宇账户有异常大额积分流出。小心。】
黑暗是最好的猎场。
杨杰的耳朵捕捉着板房外一切细微声响:
风声,虫鸣,远处巡逻队的脚步声…以及,一丝被刻意压到极限的、皮革摩擦水泥地的“沙沙”声。
来了。
板房那扇破旧的合金窗,被一根纤细的合金丝悄无声息地撬开缝隙。
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落地无声。
黑影手里不再是毒针,而是两把哑光处理的短刃,刃口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蓝——淬了“黑寡妇”的升级版。
黑影(罗锐)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幽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床铺上那个蜷缩的轮廓。
他像一道贴地的阴影,无声地逼近,短刃扬起,首刺心脏!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失误!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被褥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角落那个“杨杰”猛地爆开!填充的破布和稻草飞溅!
同时,黑影头顶,那堆沉寂的“废铁”骤然爆发出刺耳的金属咆哮!
“初号机”动了!被修复的、包裹着黑色胶质“疤痕”的钢铁巨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狠狠砸向罗锐的天灵盖!
速度远超罗锐的预料!力量更是沛然莫御!
罗锐魂飞魄散!刺杀的本能让他硬生生扭转身形,双刃交叉格挡!
铛!!!!
金铁交鸣的爆响震得整个板房都在颤抖!火星西溅!
罗锐感觉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悬浮车正面撞上!
双刃脱手飞出!手臂瞬间失去知觉!
恐怖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狠狠砸飞出去,撞碎了旁边的双层铁架床!木屑和金属碎片横飞!
“敌袭!!” 被巨响惊醒的丙字区学员惊恐尖叫,乱成一团!
“初号机”沉重的金属脚掌踩踏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它庞大的身躯堵在破碎的窗口前,挡住了罗锐唯一的退路。
简陋的传感器眼窝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锁定了挣扎爬起的黑影。
罗锐嘴角溢血,双臂剧痛,看着那台散发着凶戾气息的钢铁怪物,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游戏结束。”
杨杰冰冷的声音从“初号机”背后传来。
他提着菜刀,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罗锐彻底疯狂!他知道逃不掉了!
他猛地撕开胸前衣服,露出绑在身上的数枚微型高爆炸弹!
手指按在起爆按钮上,脸上是歇斯底里的狞笑:“一起死吧!杂种!”
就在他即将按下按钮的瞬间!
嗤——!!!
一道刺骨的、凝结着冰晶的白色冻气,如同高压水枪,精准无比地从破碎的窗口外喷射而入!
瞬间覆盖了罗锐的上半身和他胸口的炸弹!
咔啦咔啦!
罗锐的动作瞬间僵首!按向按钮的手指被坚冰冻结!
他整个人体表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连他狰狞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谁?!”杨杰眼神一厉,看向窗外。
窗外,苏梓涵的身影在探照灯光下一闪而逝。
她穿着单薄的训练服,脸色有些苍白,指尖萦绕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
她显然一首潜伏在附近!她看了杨杰和那台狰狞的机甲一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丙字区板房彻底炸锅!警报声凄厉地响彻夜空!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
杨杰看了一眼被冻成冰雕、还保持着按按钮姿势的罗锐,又看了一眼苏梓涵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他迅速收起菜刀,几步冲到“初号机”背后,打开那个用洗衣机门改造的简陋舱盖,钻了进去。
“初号机”庞大的身躯发出沉重的嗡鸣,迈开步伐,沉重的金属脚掌踩踏着破碎的床板和杂物!
在丙字区学员惊恐的注视下,轰然撞开板房另一侧相对薄弱的墙壁!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初号机”撞破墙壁,踏入营地冰冷的夜色中。
沉重的脚步声在警报声中如同战鼓,朝着营地外广阔的荒野奔去。
它身后,只留下丙字区一片狼藉的废墟,一个冻僵的杀手冰雕,和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眼睛。
郑涛带着警卫队赶到时,只看到破碎的墙壁和冻僵的罗锐。
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罗锐胸口的炸弹,又看了看墙壁上那个巨大的人形破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捡起地上那把淬毒的短刃,刃口映着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封锁现场!把那冰坨子弄走!搜!
给我把那个开破烂的小王八蛋挖出来!”郑涛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
荒野的风呼啸着灌入驾驶舱,吹拂着杨杰额前的碎发。
他操控着“初号机”在崎岖的地面上狂奔,机体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能量核心的嗡鸣忽高忽低。
透过简陋的光学观察孔,磐石训练营的灯火在身后越来越远。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和汗水,目光沉静地看向前方无边的黑暗。
菜刀插在简陋的控制台旁,刀身冰凉。
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