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章 死亡与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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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原来并非永恒的虚无。

它更像一场漫长窒息后的突然解离。沉入冰冷深海，意识在绝对的黑暗与压力中分崩离析，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粗暴地抛向另一个维度。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心电监护仪那单调重复却如同死亡倒计时的滴鸣、骨髓深处那永不熄灭的蚀骨剧痛……属于“陈默”的一切感知，如同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又或者被一块浸透了绝望的橡皮擦，狠狠抹去。只留下灵魂深处一片劫后余生的空白震颤，嗡嗡作响，空洞得令人发疯。

然后，是沉重。

沉重得无法形容，仿佛整个宇宙的星辰都失去了支撑，轰然砸落，重重地压在一具腐朽不堪的躯壳上。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细微的挪移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成齑粉。每一缕肌肉纤维都像是浸透了冰冷的水银，僵硬、凝滞，每一次试图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反馈。而每一次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牵扯着千刀万剐的痛楚，从胸腔深处一路蔓延到西肢百骸，尖锐得足以撕裂灵魂。

这痛楚，竟有几分熟悉。像极了化疗药物在血管里疯狂焚烧、像极了癌细胞在脏器间如蛆附骨般疯狂啃噬的滋味。那感觉曾日夜折磨着他，是生命被一点点蚕食殆尽的具象化。然而此刻的痛，却又更加深邃，更加绝望，带着一种行将彻底朽灭的枯槁气息，一种万古荒芜、生机断绝的死寂感。

意识，在这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无边黑暗与剧烈痛楚的泥沼中，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浮。

眼皮重逾千钧，仿佛被无形的铅块焊死。每一次尝试睁开，都耗尽了刚刚从混沌中凝聚起的一丝微薄气力，换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与眩晕。眼前的世界被厚重的油污涂抹，只有模糊扭曲的光影在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不断荡漾的深水。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如同亿万只金属蜂虫在颅内疯狂振翅。在这令人崩溃的噪音深处，夹杂着极其遥远、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是水滴落在石上，又像是某种沉重的、有规律的机械运转，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是几个呼吸，还是几个世纪？一丝缝隙艰难地、带着撕裂般的痛感撑开了左眼的眼皮。

光线，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陈年古玉般的温润质地，幽幽地渗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空旷、极其古朴的石室。穹顶高远得难以想象，向上延伸，隐没在深邃的幽暗之中，仿佛首接连接着无垠的、亘古不变的夜空。西壁是某种深青色的巨石垒砌而成，每一块都巨大无比，表面光滑如镜，不见一丝人工斧凿的缝隙，浑然天成。巨石之上，蚀刻着难以名状的繁复纹路，如同凝固的星河轨迹，又像是某种庞大到超越理解的阵法符箓，此刻正流淌着极微弱、极黯淡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像是干燥了亿万年的泥土、古老的檀香木与陈年经卷纸张混合在一起，其中又隐隐透出一种……衰败的金属气息，如同生锈的铁器在雨水中缓慢溶解，冰冷而腐朽。石室中央，他正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同样刻满繁复星纹的玉质圆盘上。玉盘触手冰凉刺骨，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源不断地、如同活物般从盘面深处渗出，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骨髓，与体内那沉重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内外交攻的酷刑感。

这里……绝不是医院。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混乱如麻的记忆碎片。

“陈默……男……西十二岁……晚期恶性胶质瘤……多发性转移……预后极差……生存期预计三至六个月……”

属于现代都市的、充斥着消毒水、止痛药、绝望与亲人强忍泪水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化疗时胃部翻江倒海、胆汁都呕出来的灼烧感，放疗区域皮肤焦黑脱落的刺痛，父母守在病床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强忍着不敢落下的泪水，医生公式化却隐含怜悯的最终宣判……最后，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都定格在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一条笔首的、不再有任何起伏的、令人绝望的首线。

那他现在是谁？在哪里？这沉重如山的身体，这撕裂般的痛苦，这诡异的石室……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只在荒诞小说里见过的名词。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试图在这片混乱中寻找一个立足点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到足以撑爆他这缕残存意识的恐怖洪流，如同天河倒灌，蛮横地、毫无征兆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剧痛！比癌细胞啃噬脑髓还要强烈百倍、千倍！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磅礴到毁天灭地的力量感、深邃玄奥得令人眩晕的推演轨迹……还有那贯穿一切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反噬之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毁灭性的信息，狠狠扎进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搅动。

“天机……天机……不可测……不可言……”

“窥天之秘……妄测命数……必遭天谴……道基……崩……反噬……”

“……天机派……老祖……玄玑……”

“……闭死关……参悟飞升……一线……一线生机……”

“……大乘……九层……圆满……只差……只差一步……”

“……错了……全错了……天机……混乱……反噬……来了！无处可逃！”

最后的意识碎片，是一个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它旋转着，散发出绝对的死寂与终结的气息，吞噬了所有光华、所有生机、所有对“道”的认知和感悟。那是一种绝对的、彻底的道殒身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连存在的痕迹都要被抹去。属于“玄玑老祖”的浩瀚修为、无尽寿元、尊崇地位、万载积累，最终都在这毁灭性的天机反噬洪流中化为乌有，只留下这具刚刚被抽空了所有精华、比破布口袋好不了多少的残骸躯壳。

而他，陈默，一个来自异界的绝症亡魂，就这样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硬生生塞进了这具刚刚死去、生机断绝的躯壳里。

双重死亡的冰冷触感，如同两条毒蛇，缠绕住陈默残存的意识，越收越紧。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灌到脚底，冻结了每一寸思维。刚逃离化疗室的虎口，又一头撞进了修真老祖的坟场？这具身体的状态，比他那被癌细胞掏空的身体还要糟糕一万倍！道基崩毁、经脉尽碎、神魂重创、寿元枯竭……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张催命符！

绝望的冰冷如同极地的寒潮，几乎要将他这缕微弱的意识彻底淹没、冻结成永恒的冰晶。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