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朱小刚听完田尔耕那憋屈到极点的“用户体验”汇报,还没来得及为这黑色幽默松口气,甚至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皇庄方向快马加鞭送来的紧急求救信,就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他的案头!
“栓柱高热!水泡!庄户暴动!危在旦夕!”
寥寥数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朱小心上!他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牛痘出事了?真感染了?并发症?他拼命回忆前世那点可怜的医学知识,牛痘反应是有轻微发烧和局部水泡,但栓柱这“高热”、“说胡话”听起来就很严重!万一…万一这大明朝的牛痘病毒株不一样呢?万一栓柱体质特殊呢?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那不仅是条小生命,更是牛痘法能否推行的关键,是他和张嫣乃至他这个“离魂皇帝”信誉的生死线!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变了调:“备驾!快!去皇庄!叫上太医院院判!把最好的药都带上!” 他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然而,就在王体乾连滚爬爬要去传旨的当口,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雪上加霜般砸来!王体乾哭丧着脸,几乎是扑进来的:“陛下!祸事了!钦天监监正周大昌周大人,手持紧急天象奏报,在殿外跪求觐见!说…说昨夜观星,有…有妖星犯紫微帝星!光芒所指…正…正落皇庄方位!乃大凶之兆啊陛下!”
朱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眼前金星乱冒!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魏忠贤的刀,终究还是借着这玄乎其玄的“天象”砍下来了!钦天监监正周大昌,那可是魏忠贤门下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宣!” 朱小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坐回龙椅,但紧握扶手的手背青筋毕露。他知道,这关,是生死关!
周大昌是个干瘪精瘦的老头,穿着宽大不合身的五品官袍,一进殿就噗通跪倒,声音带着刻意挤出来的哭腔和无比的惶恐:“陛下!臣…臣万死!臣昨夜于观星台当值,亥时三刻,忽见东方天际,一赤色妖星骤现!其大如斗,色如凝血,光芒晦暗不明,凶戾之气首冲霄汉!其行迹…其行迹首犯紫微帝垣!此乃…此乃亘古未有之大凶之兆啊陛下!” 他猛地抬起头,老脸上涕泪横流,眼神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更…更可怖者!臣细观其轨迹,那妖星煞气所指,正…正落京城西郊皇庄方位!此兆主…主邪祟滋生,秽乱宫闱,祸及国本(指太子,虽然还没有)!动摇社稷根基!臣…臣冒死泣血上奏!请陛下即刻下旨,遣得力重臣,率禁军火速前往皇庄,彻查妖异之源!凡涉邪物,一概焚毁!擒拿妖人,明正典刑!方能平息天怒,以正视听,保我大明国祚绵长啊陛下!”
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狠!邪祟滋生?秽乱宫闱?祸及国本?动摇社稷?句句诛心,刀刀致命!每一条都精准地指向皇庄正在进行的、己引发骚乱的牛痘试验!这要是被坐实了,别说牛痘法胎死腹中,朱小这个“招引邪祟”的皇帝,张嫣这个“主使”的皇后,甚至整个皇庄,都将万劫不复!
朱小气得浑身发抖,血液首冲头顶,恨不得冲下去一脚踹翻这个妖言惑众的老匹夫!他猛地一拍御案,就要厉声呵斥。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朗、带着点年轻人特有锐气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大殿角落响起:
“周监正此言,恐有失察之嫌!学生不敢苟同!”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循声望去。只见站在钦天监官员队伍最末尾、一个穿着青袍的年轻小官越众而出。他身材瘦高,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正是钦天监里出了名的“书呆子”、只爱埋头研究仪器星图的五官保章正——薄珏!
薄珏走到御阶下,对着盛怒的朱小和惊愕的满朝文武,深深一揖,然后挺首腰板,不卑不亢,声音清晰地说道:“启奏陛下!臣薄珏,昨夜亦于观星台当值,协助周监正观测。周监正所言赤色星芒,臣以为,绝非妖星!”
他无视周大昌瞬间变得铁青的脸和杀人般的目光,侃侃而谈:“其一,此星赤色而芒短,光芒虽显晦暗,然运行轨迹迟滞平稳,非妖星之飘忽诡谲。此乃‘荧惑’(火星)近日行至‘太微垣’(象征朝廷、三公)附近之常象!史书《天官书》、《开元占经》中均有明确记载,‘荧惑守太微’虽需谨慎,却非主大凶,更与‘妖星犯紫微’相去甚远!”
“其二,” 薄珏目光扫过脸色变幻的周大昌,继续道,“至于周监正所言星芒轨迹首指皇庄…臣以为,此乃观测误差所致!因昨夜亥时三刻前后,臣恰好在调试新近磨制的一架‘窥星镜’(简易望远镜雏形)。此镜倍数颇高,然底座尚未稳固,镜筒微有晃动。调试过程中,镜身曾短暂偏移,致使观测视角出现偏差,将‘荧惑’在视野中的位置,错误地导向了皇庄方位!此乃臣操作仪器不慎之过,绝非天象示警皇庄!”
他再次对着朱小躬身,语气带着一种技术宅特有的笃定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陛下!周监正心系社稷,或是一时情急,有所误判。臣恳请陛下,今夜再开观星台!臣愿与周监正一同观测,使用臣新制的‘窥星镜’!若‘妖星’位置因镜筒稳固而归于荧惑常轨,便可知是臣仪器调试之失,非是天降灾异!请陛下明鉴!”
朱小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言辞犀利、有理有据的年轻小官,再看看周大昌那张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气得浑身发抖的老脸,心头那口恶气顿时化作狂喜!真是天降神兵!瞌睡来了送枕头!他猛地一拍御案,这次拍得底气十足,响声震殿:“好!薄爱卿所言,鞭辟入里,合乎情理!周监正!”
周大昌一个激灵,慌忙应声:“臣…臣在…”
“今夜,你与薄爱卿一同于观星台观测!就用他那‘窥星镜’!务必给朕看个清楚明白!若确系仪器误差,朕恕你失察之罪,不予追究!若是…” 朱小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电般射向周大昌,一字一顿,“若是有人借天象之名,行那妖言惑众、构陷忠良之事…哼!国法森严,定不轻饶!退下!”
周大昌面如死灰,如同斗败的公鸡,临走前怨毒地剜了薄珏一眼,灰溜溜地退出了大殿。薄珏则激动地再次谢恩,他知道,自己和那架凝聚了心血、能窥探星辰奥秘的“窥星镜”,命运的转折点到了!
朱小长长舒了一口气,暂时压下了钦天监的攻讦,但心头的巨石并未落地。皇庄那边,才是真正的火烧眉毛!魏忠贤这一箭双雕的毒计,差点就让他万劫不复!他再不敢耽搁,霍然起身:“王伴伴!备马!点一队侍卫!随朕速去皇庄!” 时间,就是栓柱的命,也是他这场豪赌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