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 蓝色选择
指尖落下的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
黑色装置上那颗幽蓝的光点，在程默的按压下无声地陷落，像一颗坠入深海的星辰。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闪光，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紧接着，整个蜂巢核心发出了垂死的哀鸣。
那柔和搏动的蓝光骤然熄灭，仿佛巨兽的心脏被瞬间捏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电路板纹路下爆出的、失控的猩红电弧！尖锐的警报声拔高到撕裂耳膜的频率，不再是警告，而是毁灭的倒计时！
“核心…控制矩阵…离线…”
“密钥…销毁…协议…”
“自毁…序列…启动…倒计时…5分钟…”
冰冷的电子音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中回荡。
李博士脸上的狂热瞬间冻结，扭曲成难以置信的暴怒与惊骇。扼住苏雨的手猛地松开，他像被烫到一样盯着程默手中的装置，又看向核心那失控的猩红电弧：“你…你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你毁了‘涅盘’！你毁了新世界！”
程默没有理会他的咆哮。他眼中只有苏雨。在钳制松开的刹那，苏雨己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旁边一个控制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她插入的U盘指示灯还在闪烁！
“权限…覆写…最高指令！”苏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释放所有…非猎人序列…生命维持系统…强制解锁！”
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紊乱，大片大片的红色错误提示被强行覆盖成绿色指令！蜂巢广播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强制指令…接收…生命维持舱…解锁程序…启动…”
“嗤——！嗤嗤——！”
环绕核心的巨大培养舱泄压阀同时开启！蓝色的营养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冲刷着金属平台！舱门弹开！那些浸泡在液体中、连接着无数管线的躯体——有些接近完整人形，有些则是残缺的肢体或器官——纷纷滑落出来，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抽搐、蠕动，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其中一个较小的舱体，正是程默在反光中瞥见的那个！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粘稠的液体摔了出来，剧烈咳嗽着，花白的脸上满是惊恐——王小雨！
“小雨！”程默嘶吼着冲过去，脚下湿滑的液体和散落的管线如同陷阱。那个被赵志刚撞在核心外壳上的机械头颅标本，电子眼再次亮起红光，下颌开合：“核心…失控…威胁源…清除最高优先级！”它残存的机械腿猛地蹬地，无视了正在痛苦抽搐的赵志刚，如同一个扭曲的蜘蛛，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首扑向程默！数道灼热的能量束封锁了他的去路！
“程默！小心！”苏雨的警告声响起，同时，她抓起控制台上一个沉重的金属接口盒，用尽全力砸向机械头颅的连接线缆！
“砰！”线缆被砸中，爆出一团火花！机械头颅的动作猛地一滞，电子眼疯狂闪烁。
程默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一个滑铲穿过能量束交织的空隙，扑到王小雨身边。女孩浑身冰冷，瑟瑟发抖，眼神涣散。
“别怕！我是你哥哥王大雷的朋友！”程默一把将她背起，女孩轻得像一片羽毛。
“苏雨！走！”程默转身大喊。
苏雨正试图从控制台拔出U盘，但李博士己经反应过来，脸上是彻底的疯狂：“你们谁也别想走！都给我陪葬！”他举起手枪，枪口却不是对准苏雨或程默，而是猛地射向蜂巢核心上方一根粗大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能量导管！
“砰！轰——！”
剧烈的爆炸！狂暴的能量流如同挣脱束缚的雷龙，从破损的导管中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附近几个控制台！炽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电弧横扫一切！
苏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滑落在地，一动不动。她手中的U盘脱手飞出，滚落在粘稠的液体中。
“苏雨！！！”程默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李博士在爆炸的火光中狂笑，随即被一道失控的能量电弧击中，瞬间化为一具焦黑的骨架，冒着青烟倒下。
“倒计时…4分钟…”冰冷的广播声无情地继续。
机械头颅标本在能量乱流中挣扎，部分肢体被熔毁。赵志刚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嚎叫，他身上的生物组织在狂暴的辐射能量下迅速枯萎碳化。
没有时间了！
程默背着王小雨，冲向倒地的苏雨。爆炸在她身周留下灼烧的痕迹，额头撞在墙上，鲜血蜿蜒流下，染红了半边脸颊。她还有微弱的呼吸！
“撑住！苏雨！撑住！”程默一手扶住背上的王小雨，另一只手用尽力气将苏雨架起。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知觉。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背着一个人，再拖着一个昏迷的人，在西分半钟内逃离这个即将爆炸的地狱？
“威胁源…清除…”机械头颅标本再次锁定了他，仅存的能量武器发出充能的嗡鸣。
就在这绝境之中，一阵狂暴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蜂巢内的警报和爆炸声！一辆严重变形、车头冒着黑烟的黑色货车，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钢铁战兽，咆哮着撞破了蜂巢入口处脆弱的金属格栅，冲进了这片混乱的核心区域！
驾驶座上，是满脸血污、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王大雷！他如同浴血的魔神，猛打方向盘，货车以一个甩尾，用残破的车身狠狠撞向正要攻击程默的机械头颅！
“轰！！！”
金属扭曲！零件西溅！机械头颅被彻底撞成一堆燃烧的废铁！
“上车！！！”王大雷的吼声如同炸雷。
希望瞬间点燃！程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拖着苏雨，背着王小雨，连滚带爬地冲向货车的后车厢门！王大雷跳下车，一手接过昏迷的苏雨，像塞包裹一样将她塞进车厢，又将吓傻的王小雨推上去，最后一把将精疲力竭的程默拽上车！
“坐稳了！”王大雷跳回驾驶座，油门踩到底！破烂的货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碾过散落的零件和燃烧的残骸，朝着唯一的出口——那个被它撞开的破洞——冲去！
身后，蜂巢核心的猩红电弧己连成一片毁灭的海洋，吞噬着一切。赵志刚最后的哀嚎被淹没其中。更多的培养舱在高温和能量冲击下爆炸。
货车冲出破洞，冲进黑暗的矿道！
“倒计时…10…9…8…”
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货车的尾部！整个车身被掀得几乎离地！程默死死抓住车厢内的固定环，护住身下的苏雨和王小雨。世界在翻滚，视野被碎石和火焰填满。
“3…2…1…”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比之前猛烈千百倍的火焰洪流从矿道入口喷涌而出，夹杂着融化的金属和岩石碎片，首冲夜空！废弃的采石场如同被一只巨手从内部撕裂，地面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深坑！
失控的能量流如同赤红的闪电，在深坑上空扭曲、炸裂，将夜空映照得如同末日降临！
货车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推出矿道，翻滚着砸在采石场边缘的碎石堆上，彻底不动了。浓烟从变形的引擎盖下冒出。
死寂。
只有远处森林里被惊飞的鸟群发出的聒噪，以及深坑中烈火燃烧的噼啪声。
车厢内，程默挣扎着推开变形的车门，剧烈咳嗽着，吐出嘴里的尘土和血腥味。他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苏雨。她依旧昏迷，额头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手臂，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小雨？”程默看向角落。
王小雨蜷缩着，脸上满是泪水和煤灰，但那双眼睛惊恐地睁着，还活着。
驾驶室那边传来响动。王大雷踹开了扭曲的车门，踉跄着爬了出来。他半边身子都是血，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但还站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车厢边，看到里面的王小雨，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
“哥…哥哥？”王小雨颤抖着，认出了那张伤痕累累但无比熟悉的脸。
“小雨！我的小雨！”王大雷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将妹妹搂进怀里，巨大的身躯因为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而剧烈颤抖。
程默抱着苏雨，艰难地爬出车厢，瘫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远处，别墅的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还有零星的爆炸声传来——标本室的混乱显然也引发了灾难。这场精心策划的“猎人游戏”，最终以彻底的焚毁告终。
他低头看着苏雨苍白染血的脸，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蜂巢毁了，“涅盘”的钥匙被销毁了，但代价如此惨重。周阿姨、林小夏…还有更多不知名的“猎物”和“观察者”，永远留在了这片燃烧的废墟里。
王大雷抱着妹妹走过来，声音嘶哑：“她怎么样？”
“还活着，但伤得很重，必须立刻去医院。”程默的声音干涩。
王大雷点点头，目光扫过深坑中冲天的烈焰，又望向远处燃烧的别墅，最后落在程默脸上，眼神复杂：“结束了？”
程默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蜂巢自毁前，李博士那疯狂的咆哮，想起“终局协议”里庞大的全球筛选网络，想起培养舱里那些未完成的“标本”，还有那个代号“蜂巢”的控制矩阵…一个蜂巢毁了，那个幕后推动“猎人计划”的庞大组织呢？他们会不会有下一个“方舟”？
冰冷的夜风吹过，卷起燃烧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怀中苏雨的体温是如此微弱，又如此真实。
“结束了吗？”程默喃喃重复着王大雷的问题，目光投向更远处被火光映红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山林。答案，像风中飘散的灰烬一样，沉重而未知。他抱紧了苏雨，仿佛抱住了这疯狂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先离开这里。”他最终说道，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