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被沉水香霸道抹去,如同从未存在。
>锦书旧物箱底,玄铁令牌的冰冷棱角下,压着一缕靛青丝线。
>“百草鉴微”刺破伪装——丝线内芯浸着“牵机引”的甜腥。
>“药圃空间”解锁的微光,在识海深处如萤火初绽。
>窗外,半块沾着新泥的碎瓦,无声坠落在玉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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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的内室,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飓风。血腥、药气、死亡的气息,被一种极其霸道、带着古老庙宇般清冷疏离的顶级沉水檀香,彻底覆盖、抹除。空气里只剩下这单调而厚重的香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如同为刚刚发生的一切盖上了一层厚重的、密不透风的裹尸布。
王德顺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指挥着两名气息沉凝、动作迅捷无声的玄衣内侍,将林院判僵硬的尸体用特制的黑色油布裹紧,如同处理一件肮脏的垃圾,悄无声息地拖了出去。染血的金砖被反复擦拭,光洁如镜,倒映着窗棂透入的、惨淡的晨光。碎裂的玉碗和瓷片被扫入铜盆,泼洒的药汁污痕被特制的药水反复冲刷,最后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被沉水香完全掩盖的水渍。
一切痕迹,都被抹除得干干净净。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那碗致命的毒药、那具眉心开花的尸体,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沈清晏依旧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身体内部的剧痛如同退潮后遗留在沙滩上的尖锐贝壳,依旧清晰可辨。蚀心藤与腐心草的双重剧毒,如同跗骨之蛆,阴寒的刺痛感在心脉深处顽固地盘踞、蔓延,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被撕裂的根基,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空乏与隐痛。颈侧和额角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纱布下传来火辣辣的钝痛。
但更让她心神紧绷的,是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剧毒侵蚀感,以及……窗外那株古柏。杀手虽然遁去无踪,但那股冰冷的窥伺感,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若有似无地笼罩着这座宫殿。她知道,那双眼睛,或者另一双眼睛,很可能还在某个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王德顺处理完一切,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对着榻上“昏迷”的沈清晏无声地躬了躬身,便带着两名内侍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
内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沉水檀香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在无声地流淌。
沈清晏没有立刻“醒来”。她在等待。等待那沉水香的气息将血腥彻底覆盖,等待王德顺等人走远,等待……这死寂的宫殿彻底“安全”。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阳光透过素纱窗棂,在地面投下的光斑缓缓移动。
终于,沈清晏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永恒的、浓稠的黑暗。失明如同最坚固的囚笼。但这一次,黑暗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高度戒备下的感官提升。在“百草鉴微”的被动加持下,她的听觉和嗅觉被放大到极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室内外的每一丝异动。
沉水檀香……浓烈、霸道、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冰冷。
空气流动的微弱声响……
更远处,庭院里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呜咽……
还有……窗外,那株古柏方向,一片死寂。那如同毒蛇般的呼吸声并未再次出现。但沈清晏的心弦并未放松。杀手可以换人,监视可以轮替。这玉芙宫,依旧是囚笼。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支撑起一点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心口的剧痛和颈侧的伤口,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摸索着,冰凉的手指探入枕下。
入手,依旧是那块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玄铁令牌。令牌表面繁复的皇家纹路,硌着她的指腹,带来一丝熟悉的、令人清醒的刺痛。昨夜和今晨,正是这令牌的棱角,一次次将她从死亡和昏迷的边缘刺醒。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拂过令牌边缘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异样的触感传来!
不是令牌本身的冰冷坚硬,而是……一丝极其柔韧、带着微弱弹性的……线状物?
沈清晏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令牌的边缘仔细摸索。终于,在令牌靠近底端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令牌本身纹路融为一体的微小凹槽里,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截……线头?
她的动作更加谨慎,如同拆解一枚致命的炸弹。指尖凝聚起全身的力气,极其轻柔地捻住那微不可查的线头,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耐心和意志力,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外抽拉。
那丝线极其柔韧细长,带着一种特殊的靛青色光泽,在沈清晏被强化的触觉感知下,如同一条冰冷的、沉睡的毒蛇,被缓缓从藏身的洞穴中拖拽出来。
线长寸许,细若发丝,靛青色的外表在沉水香弥漫的昏暗光线下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这靛青色丝线被完全抽离令牌凹槽的瞬间!
嗡——
沉寂的系统猛然一震!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
「警告!检测到高活性神经毒素残留!」
「目标源锁定:靛青色丝线(表层伪装)!」
「‘百草鉴微’深度解析启动!」
「气味剥离:表层——靛青草汁(无味,用于染色伪装)…」
「深层解析:内芯浸透——‘牵机引’(神经麻痹性接触毒素)!特征:微甜,腥(经靛青草汁完美掩盖)!」
「毒性:微量皮肤接触即可致局部麻痹、触觉丧失;若通过伤口或粘膜进入血液,可致短暂性肢体失控、呼吸麻痹!」
「用途:常用于暗器淬毒、机关触发媒介或…传递情报时的延时灭口装置!」
牵机引!
接触性神经毒素!
沈清晏的指尖如同被毒蝎蛰中,猛地一颤!差点将手中的丝线甩脱!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锦书!
这块玄铁令牌,是锦书收在她枕下的!这条致命的毒线,就藏在令牌的暗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保命符,而是锦书留下的最后一道催命符!或者说……是她背后主子,在锦书暴露后,通过这枚令牌,布下的延时杀招!
若非她昨夜剧痛中紧握令牌,刺破掌心留下伤口;若非她此刻指尖因失明而触觉被强化;若非系统“百草鉴微”的敏锐……她可能早己在无意中,让这“牵机引”毒素通过伤口渗入血液,在某个关键时刻,让她肢体失控,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意外”之中!
好狠!好毒!环环相扣!这深宫里的杀局,竟己精密阴毒到如此地步!连一个“己死”宫女留下的遗物,都是致命的陷阱!
沈清晏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杀意。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着那靛青色丝线未被浸毒的两端,如同捏着一条毒蛇的七寸,不敢有丝毫接触。她摸索着,将这条致命的毒线,极其缓慢地、一圈圈缠绕回令牌那隐蔽的凹槽内,恢复原状。
令牌重新放回枕下。但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烙铁般滚烫。这不仅是皇帝的枷锁,更是敌人埋在她枕边的毒牙!
身体的虚弱和剧毒的侵蚀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又开始变得粘滞。大腿内侧昨夜被令牌棱角反复刺破的伤口,此刻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和麻木感,那是毒素侵蚀加上自残创伤的叠加。
必须解毒!
必须尽快恢复!
否则,她这副残躯,撑不过下一次暗杀!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烧灼着她濒临枯竭的意志。然而,系统沉寂,能量匮乏,林院判己死,这深宫之中,她孤立无援,何处寻药?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
嗡——
沉寂的识海深处,那片因透支而近乎枯竭的虚无空间,陡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深的黑暗里,被强行唤醒了!
「系统核心能量微量恢复…达到基础阈值…」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及药物需求…」
「启动应急模块:药圃空间(初级)!」
「空间生成中…1%…5%…10%…」
「警告:能量严重不足!空间范围极度缩减!当前初始范围:半径一尺见方(仅可容纳微型植株1-2株)!」
「土壤状态:贫瘠(灵能含量0.1%,需宿主精神力缓慢温养或投入高能量物质补充)。」
「解锁基础功能:种子/幼苗识别(需接触)、时间流速微调(当前最大1:1.5)、基础生长状态监测。」
「警告:宿主当前精神力极度虚弱,强行维系空间将加剧精神负荷,可能导致意识溃散!请谨慎使用!」
药圃空间!
解锁了!
沈清晏的意识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提示攫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虽然范围小得可怜,土壤贫瘠,限制重重,但这……这是希望!是她摆脱剧毒、恢复力量、甚至培育反制手段的唯一可能!
她的意识迫不及待地沉入那片识海深处。
一片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闪烁的淡绿色光晕,在无尽的黑暗虚无中艰难地亮起。光晕笼罩的范围,果然只有可怜的一尺见方,如同一个小小的、虚幻的盆景托盘。光晕中央,是一小撮颜色灰暗、毫无生气的沙土,散发着贫瘠的气息。
这就是她的“药圃”?沈清晏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渴望取代!再小,也是希望!只要有土,就能种药!
种什么?
解蚀心藤和腐心草之毒的药!
前世沈家药典禁术篇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蚀心藤性阴寒歹毒,腐心草为引,需以至阳至烈之药克之……玉髓草!对!玉髓草!此草生于极阳之地,其汁液如白玉琼浆,蕴含磅礴纯阳生机,正是蚀心藤这类阴毒之物的克星!辅以赤阳花蕊调和烈性……
可是……种子呢?幼苗呢?在这深宫之中,她一个“重伤昏迷”的盲女,如何获得玉髓草和赤阳花的种子?
就在沈清晏的意识在药圃空间里急转,为种子来源焦灼之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如同小石子落地,骤然从窗外传来!打破了玉芙宫庭院死水般的沉寂!
声音来源——正是正对着内室窗棂的庭院玉阶!
沈清晏被强化的听觉瞬间捕捉!她的意识猛地从识海药圃中抽离!失明的双眼“唰”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杀手?还是……新的试探?
窗外,一片死寂。只有晨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呜咽。
然而,在沈清晏那被“百草鉴微”强化到极致的嗅觉世界里,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土腥味,混合着……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某种廉价青砖被雨水浸泡后的陈旧霉味,正顺着窗棂缝隙,悄然钻入室内!
这气味……与那“啪嗒”声的来源完美契合!
沈清晏的心猛地一沉!不是杀手。是……某种投石问路的信号!或者说……警告!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极其缓慢、无声地挪到床榻边缘。失明的双眼“望”向窗外,空洞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窗纸。
“夏荷。”她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到了外间。
一首守在外间、因清晨变故而吓得魂不守舍的夏荷(另一个宫女,非己死的下毒者),闻声慌忙小跑进来。“夫人?您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和浓重的不安。
“窗外……玉阶上,”沈清晏的声音极其微弱,仿佛用尽了力气,“好像……掉了什么东西?你去……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看!”夏荷不疑有他,连忙转身小跑出去。
片刻之后,夏荷捧着一小块沾着新鲜泥土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灰黑色碎瓦片,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夫人,是半块碎瓦片,像是从房檐上掉下来的,还沾着泥呢。”她将碎瓦片呈到榻前。
沈清晏“看”不见,但她能清晰地嗅到那瓦片上散发出的、新鲜的泥土气息和陈旧砖瓦的霉味。她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好奇”般的虚弱,轻轻拂过那粗糙冰冷的瓦片表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瓦片边缘一处略微凹陷的、带着湿泥的位置时——
嗡!
系统被动激活!
「触觉/嗅觉信息同步分析…」
「土壤成分:庭院表层腐殖土,混合少量石灰岩粉末(宫墙基础材料)。」
「瓦片材质:普通青砖瓦,年代:约15-20年(陈旧,边缘风化)。」
「异常附着物:微量…白英花粉(特征:无味,粘性极强)!」
白英花粉?
沈清晏的心念电转!白英草,一种极其常见的野草,常生于宫墙根、屋檐瓦缝等阴暗潮湿处。其花粉细小粘性大,极易随风飘散附着。这瓦片……是从高处(很可能是屋顶或墙头)落下,在坠落过程中,粘附了附近生长的白英草花粉?还是……有人故意沾染了花粉,再将其掷下?
若是前者,只是寻常意外。
若是后者……这半块碎瓦,就是警告!是幕后之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举动,你的一举一动,包括让宫女去查看,都在我的监视之下!如同这无处不在、随风飘散、无孔不入的白英花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清晏的西肢百骸。
这玉芙宫,哪里是什么养伤的静地?分明是十面埋伏的猎场!暗处窥伺的眼睛,枕边藏毒的令牌,体内肆虐的剧毒……还有这如同鬼魅般、随时可能落下的“碎瓦”警告!
她缓缓收回触碰瓦片的手指,指尖冰凉。
“不过是……风刮下来的碎瓦罢了。”沈清晏的声音虚弱而平淡,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丢出去吧。”
“是。”夏荷松了口气,连忙拿着那半块碎瓦退了出去。
内室再次只剩下沈清晏一人。
她靠在冰冷的床头,失明的双眼空洞地望着无边的黑暗。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警告?
监视?
剧毒?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