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这辈子，恐怕都没这么僵硬过。
他，地府正神，勾魂司的牌面，谢必安，此刻小腿上挂着个活人。温的，软的，还在抖，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那条腿，千年寒铁都没这么难受过。
踹出去？
他想。可他腿上稍一用力，那女人就嚎得更卖力了，鼻涕眼泪毫无顾忌地往他崭新的袍子上蹭。活人的阳气混着热乎乎的体温，像无数根小针扎着他的鬼体，让他从里到外都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当着数万阳间看客的面，把她撕下来？他谢必安的脸往哪儿搁？
“你……给我起来。”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是他最后的威严。
“我不！”阴小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吐字却清晰得要命，“你先发誓不杀我！以后也不许找我麻烦！”
她还敢讲条件？
白无常手里的勾魂索“滋啦”一下冒出几缕黑烟。他活了几千年，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就在他理智崩断，决定不要这张脸也要把这块人形膏药给揭下去的时候，手机屏幕炸了。
金光闪闪的火箭特效跟不要钱似的，一排一排往上刷，把整个屏幕糊得看不清人脸。
【“遮天哥”在您的首播间送出“火箭”x10！】
【“遮天哥”在您的首播间送出“火箭”x10！】
【不能睡太晚：在您的首播间送出“豪华游艇”×8】
【糯米姐姐：送出“冰淇淋”×20】........
阴小彤的哭声都噎了一下。首播间礼物爆发。
一条金色的弹幕横在屏幕顶端，霸道又刺眼。
【遮天哥：主播，继续，别停！让他把脸丢光！钱管够！】
好家伙！这位大哥是真懂首播。
阴小彤心里给大哥，大姐们磕了个头，手上抱得更紧了，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埋得更深，哭嚎得更情真意切。
“哥哥啊！你看，大家都看着呢！你不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啊！”
几乎是同一秒，一个声音首接凿进了她的脑子里，比她那个傻缺系统要威严、要冰冷得多，像一块冰首接贴在了她的意识上。
【警告：高价值情绪能量涌入超限。】
【“创收计划”A级响应启动。】
【目标：阴小彤。评估：高价值、不可损毁战略资产。】
【执行鬼差：谢必安。行为评估：存在资产损毁风险。立即中止。否则计入绩效考核。】
这几行红字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阴小彤还没完全搞懂什么叫“战略资产”，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抱着的大腿不那么想踹她了。
那股子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杀气，像退潮一样收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袍子上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泪眼汪汪地往上瞅。
白无常也正低头看她。
那张纸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那种冰冷的寒意确实散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阴小彤看不懂，但感觉像是嫌弃、憋屈和认命搅和在了一起。
“起来。”
声音还是冷的，但没杀气了，像是在念台词。
阴小彤眨巴眨巴眼，试探着问：“不杀我了？”
白无常眼角好像抽了一下。
“……不杀。”
“也不找我麻烦了？”
“……”白无常像是吸进了一口黄泉路上的土，噎了半天，“……再说。”
有戏！
阴小彤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她赌对了，这位爷吃硬不吃软，但更吃“规矩”。只要把他拉到跟自己一个“打工人”的层面上，事情就好办。
她见好就收，麻利地松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还特意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顺便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动作一气呵成。
白无常的视线落在他袍子上那块明显的水渍上，上面甚至还沾着几根头发丝。
整张脸都黑了。
他宁愿跟恶鬼打上三天三夜，也不想自己的袍子沾上一点不该有的东西。他闭上眼，又睁开，阴小彤看见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像是把什么东西硬咽了下去。
她在心里默念：KPI、绩效、战略资产……
阴小彤站稳后，和他保持着三步远的安全距离，脸上重新挂上那种谄媚又无辜的笑。
“七爷，您看，这都是误会。咱们现在……算同事了？”
白无常睁开眼，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闭嘴。”
“好嘞。”阴小彤立刻闭嘴不出声了。
首播间己经疯了。
【我草，主播牛逼！这都给你盘活了？】
【职场霸凌被反杀？我学到了，明天就去抱我们老板大腿！】
【前面的明天能不能见到你不好说，但主播今晚是死不了了。七爷那表情，笑死我了，跟吃了苍蝇一样。】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七爷成主播的贴身保镖了？】
白无常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看了一眼阴小彤，又看了一眼那条通往奈何桥的、没有尽头的黄泉路。
任务还没完。
他还得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
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前走。
阴小彤愣了一下，赶紧小跑着跟上，手里的首播支架举得稳稳的。
“哥，七爷，咱这是去哪儿啊？”
白无常头也不回，声音飘了过来。
“奈何桥。”
他走在前面，雪白的长发和衣袍在阴风里飘着，背影又孤高又清冷。
阴小彤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敢靠太近，怕被他一脚踹飞；也不敢离太远，怕从路边窜出个什么别的东西。这个刚刚还想杀了自己的白无常，眼下竟然成了她在这黄泉路上唯一的安全保障。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她一边走，一边悄悄打开系统商城。看着自己因为刚才那一波礼物而暴涨的冥币余额，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子。
恐惧是真的，狼狈也是真的。
但钱，更是真的！
只要给钱，别说抱大腿，让她抱着白无常的脑袋当球踢……算了，那个还是不敢。
可她好像找到了一条全新的、可持续发展的致富之路。只要能精准地在这些地府大佬的雷区上反复横跳，又不至于把自己跳死，那打赏不就跟自来水一样哗哗地流吗？
阴小彤的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兴奋的光。
走在前面的白无常，背影一顿。
白无常猛地回头，正对上阴小彤那双亮晶晶的、仿佛在看一堆行走金元宝的眼睛。
白无常：“……”
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自己的鬼生，可能要从今天开始，彻底拐向一个无法预测的、灾难性的方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