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小彤是被手机活活震醒的。
那玩意儿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在积了灰的木桌上疯狂舞蹈，嗡嗡声吵得她脑仁疼。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小店里光线昏黄，空气里全是尘封已久的霉味儿和劣质香烛混合的怪气味。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不祥的预感像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她头皮都麻了。
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己听了都想吐的甜腻嗓音开口：“喂，您好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接着一个粗砺的男声响了起来，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
“阴小姐啊，睡得挺香啊？”
她心里“咯噔”一下，沉了底。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是谁？我是你爹！三十万的账，你拿两万块钱就想把我打发了？啊？”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跟你讲，今天太阳下山前，我账上再见不着五万块，明天我就带兄弟们去你那破寿衣店，给你里里外外刷一遍红油漆！”
阴小彤的血都凉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银行的界面，那笔还没捂热乎的直播收益，让她心疼得直抽气。但前网红的职业素养让她本能地切换了声线，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大哥，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在努力赚钱了！我刚接了个大活儿，钱明天，明天就到！您再宽限我一天，就一天行不行？”
这演技，她自己都信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那男人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给噎住了。“少跟我来这套！我不管你接什么活儿，我只要钱！今天之内，五万！不然你就等着上本地新闻吧！”
“啪”，电话挂了。
阴小彤捏着手机，手心全是腻滑的冷汗。
阳间的债主拿红油漆刷门，阴间的“同事”直接拿勾魂索刷人。她这日子，真是两头都没活路。
她不再犹豫，咬着后槽牙，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把那笔刚结算出来的两万三千多块，凑了个整，两万块，转了过去。
看着银行卡里重新变回三千出头的余额，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像个鬼打墙，又绕回了原点。
不，比原点还惨。因为她马上就要上夜班了，一个搞不好，连绕圈的机会都没了。
阴小彤点开那个粗糙的系统界面，看着自己那仅剩1000的冥币余额，决定在“上班”前，进行一次抠抠搜搜的战略性消费。
【地府商城】的图标亮着，Lv.3的权限让货架上多了几样新玩意儿。
【商品：孟婆牌解忧糖（一小袋）】
【效果：可让低级鬼魂心情愉悦一分钟，或许能听你多说两句话。】
【价格：50冥币。】
【商品：引路蝶（一次性消耗品）】
【效果：在黄泉路上为你指明官方推荐安全路线，避免误入大佬地盘。】
【价格：300冥币。】
【商品：七爷息怒限定礼包（新手专享）】
【效果：内含《三百六十度花式道歉指南》一本、上等锡箔纸一捆、高级往生香三根。友情提示：使用效果因人而异，后果自负。】
【价格：998冥币。】
她的目光在那个998的礼包上看了足有半分钟。
这玩意儿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但这个骚包的价格和那个“后果自负”的备注，无不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智商税味道。
她，阴小彤，穷得坦荡，绝不上这种当！
反复权衡，她还是花了50冥币，买了一小包解忧糖。万一又碰上不好说话的主儿，说不定能当个见面礼，主打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
剩下的950冥币，是她最后的保命钱，一分都不能再动了。
做完这一切，她用银行卡里仅剩的人间币，奢侈地点了一份二十块钱的豪华版猪脚饭外卖。
饭送来的时候，她把直播支架擦了又擦，手机充上了满格的电。
猪脚炖得软烂，肉皮上裹着晶亮的酱汁，油光渗透进每一粒米饭。阴小彤吃得狼吞虎咽，这是断头饭，得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命。
墙上那面布满裂纹的石英钟，秒针一格一格，最终指向了午夜12点。
最后一秒跳过。
眼前的猪脚饭饭盒，连同整个破旧的店铺，被无数的黑气撕扯、吞噬。
失重感之后，她双脚踩上了松软的地面。一股混杂着尘土与腐朽花香的阴风，灌满了她的口鼻。
这里不再是鬼门关那压抑的城楼。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土黄色小路，路两旁，大片大片妖异的红色花朵无声盛开，在昏暗中像一地干涸的血。
黄泉路。
【强制任务已开启：沿黄泉路前行，抵达奈何桥。】
【温馨提示：本次直播已自动开启，当前在线人气：2.5万。】
暴涨的人气没能给她带来一丝喜悦。因为一个熟悉到让她骨头发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幽幽地传了过来。
“刺溜……刺溜……”
是舌头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阴小彤的身体比脑子快，一个哆嗦，差点把直播支架扔出去。她脖子僵得，顺着声音转过去。
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下，一个瘦高的白影斜靠着。
他没戴那顶“一见生财”的高帽，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纸一样的脸更加惨白。正把玩着一条漆黑的、冒着寒气的锁链，链子头在他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他的目光，穿过薄雾，针一样扎在阴小彤身上。
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那更像是一张平整的白纸，被外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一个极其不友善的、裂口。
白无常，谢必安，缓缓站直了身体。冰冷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我等了你，四个时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