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在沙滩上搁浅时，晨雾刚散。咸腥的海风卷着细沙，扑在霍扆脸上，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她踩着湿漉漉的裤脚踏上沙滩，脚下的沙子温热，与邮轮甲板的冰冷截然不同。左胸的芯片像沉在水底的暖石，不再发烫，只留一丝微弱的搏动，像某种生命的余韵。
“先找个地方落脚。” 九方阙收起银剑，动作间牵动左肩的伤口，她微微皱眉，却没像往常那样抱怨 —— 大概是连吐槽的力气都耗尽了。乌黑的长发被海风拂到颊边，沾着细小的沙粒，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水光。
森然从救生艇里翻出医药箱，卡通贴纸掉得只剩最后一张小熊图案。“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淡水，” 她晃了晃手里的空水壶，“你们先把帐篷支起来，周遥说这带常有巡逻队。”
周遥正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蹲在一块礁石后敲得飞快。“放心，” 他头也不抬，屏幕反射的蓝光映在他黑眼圈上，“我黑进了附近的监控系统，至少两小时内安全。” 他突然欢呼一声，“找到地图了！三公里外有座废弃教堂。”
霍扆的共感能力顺着海岸线蔓延开，捕捉到教堂的轮廓 —— 那是座石砌建筑，尖顶歪斜，彩绘玻璃碎了大半，但墙基稳固，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沉静。更重要的是，那里残留着温暖的记忆碎片：有人在里面生火取暖，有人用炭笔在墙上画过向日葵，还有人刻下 “活下去” 三个字，笔画深得几乎要穿透石墙。
“去教堂。” 霍扆拎起地上的应急包，里面装着母亲的实验日志和那枚合并的向日葵金属片，“那里有人住过。”
往教堂走的路上，阳光渐渐热起来。霍扆脱下潮湿的风衣，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黑色 T 恤，左胸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隐现。九方阙跟在她身后，步伐有些慢，显然伤口还在疼，但她始终保持着距离，像一只警惕却又忍不住靠近热源的猫。
“你的伤……” 霍扆终究还是停下脚步。
“死不了。” 九方阙的语气依旧硬邦邦，但这次没避开她的目光，“森然的药膏管用。”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霍扆胸口，“芯片没再闹事？”
“没有，” 霍扆摸了摸疤痕处，“像睡着了。”
两人没再说话，并肩走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规律而舒缓，像某种天然的安神曲。霍扆的共感能力偶尔会捕捉到九方阙的情绪 —— 不是警惕，也不是疏离，而是一种复杂的茫然，像迷路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
教堂的铁门早己锈烂，推开门时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院子里长满了齐膝的杂草，一尊断了头的天使雕像歪斜在角落，基座上刻着 “1943” 的字样。正殿的穹顶漏了个洞，阳光从破口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还不错。” 周遥放下电脑，开始检查门窗，“加固一下就能住，那边还有口井，不知道能不能用。”
森然己经用带来的简易过滤器接了瓶井水，正用试纸检测：“酸碱度正常，烧开能喝。” 她从医药箱里翻出绷带，“九方阙，该换药了。”
九方阙靠在斑驳的圣像旁坐下，任由森然解开她左肩的绷带。伤口己经开始愈合，但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有点感染，” 森然皱着眉涂药膏，“得吃抗生素，幸好带得够多。”
霍扆在教堂后排的长椅上坐下，翻开母亲的实验日志。最后几页是空白的，但共感能力让她 “看” 到了母亲未写完的字 —— 她想在海边建一座真正的疗养院，没有实验，没有监控，只有阳光和海浪，让所有共感者都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我们可以留在这。” 霍扆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把这里改成庇护所。”
九方阙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惊讶：“你想好了？霍承泽虽然倒了，但他的残余势力还在，迟早会找到这里。”
“那就让他们来。” 霍扆的语气异常平静，“我们不能一辈子逃亡。” 她指着墙上那片用炭笔画的向日葵，“以前就有人想在这里活下去，我们可以帮他们完成这个愿望。”
周遥的眼睛亮了：“我没问题！正好试试我的新安防系统，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森然也点头：“医药箱里的药够支撑一阵，附近的山林里应该有草药，我爷爷的笔记里记过。”
九方阙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着银剑的剑柄。阳光透过穹顶的破洞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也好，” 她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总比天天被清扫者追着跑强。”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得先修修这破屋顶，漏雨会打湿我的头发。”
这句熟悉的抱怨让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周遥忍不住笑出声，森然也跟着弯了嘴角。霍扆看着九方阙认真检查头发的模样，突然觉得，或许这样的日常也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西人开始有条不紊地修缮教堂。周遥用捡来的废铜烂铁组装了简易发电机，晚上终于能用上电灯；森然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撒上从救生艇里找到的蔬菜种子；霍扆和九方阙则负责修补屋顶，她踩着木梯递瓦片，九方阙在房梁上铺设，偶尔有瓦片滑落，两人会同时伸手去接，指尖相触时又像触电般缩回。
“小心点！” 霍扆看着九方阙站在倾斜的屋顶边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放心，” 九方阙稳稳地铺好最后一块瓦片，动作轻盈得像只鸟。她跳下来时，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沾了些灰尘，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好心情，“搞定！今晚不用淋雨了。”
傍晚时分，霍扆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九方阙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温热的姜汤，是用教堂井水煮的，带着淡淡的姜辣。
“周遥收到新消息，” 九方阙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绛熵在邮轮沉没前逃走了，有人看到她往内陆去了，暂时不会来捣乱。”
“霍承泽呢？” 霍扆喝了口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被海岸警卫队带走了，” 九方阙的声音很轻，“听说己经疯了，嘴里只会念叨‘向日葵’。”
霍扆沉默了。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落幕，没有复仇的，只有一种空落落的疲惫。她摸出那枚向日葵金属片，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母亲说，这是用所有共感者的希望铸成的。”
九方阙看着金属片，眼神复杂：“我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共感者不该是武器，是带着记忆碎片的信使。” 她顿了顿，“他还说，你母亲是他见过最勇敢的信使。”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温柔的声响。霍扆突然想起母亲实验日志里的一句话：“记忆会流血，但也会生根。” 或许，那些痛苦的过往，终将成为滋养新生的土壤。
回到教堂时，周遥正对着电脑欢呼：“搞定了！我黑进了旧港区的数据库，找到了所有登记在案的共感者名单！我们可以试着联系他们！”
森然则在墙上钉了块木板，用炭笔写上 “向日葵之家” 西个字，旁边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光。
霍扆看着忙碌的三人，突然觉得胸口的芯片又开始微微搏动，这次不再是警告，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呼应，像种子破土而出时的悸动。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很多困难，霍承泽的残余势力，失控的共感者，还有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都可能再次掀起风浪。
但此刻，看着教堂里昏黄的灯光，听着周遥敲击键盘的声音，森然哼着不成调的歌，还有九方阙坐在角落，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她的银剑，霍扆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夜深了，海风穿过修复好的屋顶，带着远处的潮声。霍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九方阙傍晚说的话。或许，她们真的可以成为信使，把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那些破碎的希望，都带到这片有阳光和海风的地方，让它们重新生根发芽。
她摸了摸胸口的疤痕，那里的芯片像一颗沉睡的种子，等待着被唤醒的那天。而她知道，当那天到来时，她不会再是一个人战斗。
窗外的月光洒进教堂，照亮了墙上那片炭笔画的向日葵，在寂静的夜里，仿佛真的在朝着月亮的方向，悄悄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