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镜中醒来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滴答作响的仪器。

这是程暖睁开眼睛时感知到的世界。她的头像是被千斤重物压过，疼痛从太阳穴一首蔓延到后脑勺。她试图抬起手，却发现手臂上插着针管，连接着悬挂在床边的透明液体袋。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程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上缠着的绷带，白色的纱布上还渗着淡淡的血迹。

"你是谁？"程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他只是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我是顾沉，"他轻声说，仿佛这个名字应该对她有意义，"你的...朋友。"

朋友？程暖皱起眉头。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顾沉的人。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像被撕碎的纸片，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医生很快赶来，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把那个自称顾沉的男人叫了出去。透过半开的门缝，程暖听到"逆行性遗忘"、"可能恢复"、"需要时间"等断断续续的词句。

当顾沉再次回到病房时，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疲惫。他在椅子上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医生说你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吗？"

"2018年啊，"程暖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愣住了，"不是吗？"

顾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现在是2021年，暖暖。你失去了近三年的记忆。"

三年？程暖感到一阵眩晕。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宿舍里，和室友们讨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她怎么会突然失去三年的时光？而这个陌生男人又为什么会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她？

"我们...是什么关系？"她小心翼翼地问。

顾沉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她。屏幕上是一对相拥而笑的男女——她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背景是绚烂的烟花。她穿着一条从未见过的红色连衣裙，而顾沉搂着她的腰，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我们在一起两年零七个月了，"顾沉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本来下个月就要订婚的。"

程暖猛地将手机推回去，像是被烫到一样。"不可能，我不认识你！"她的声音因惊恐而提高，"这一定是搞错了！"

顾沉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收回手机。他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让程暖的心揪成一团。

"车祸发生时，你正在副驾驶座上，"顾沉低声说，"一辆卡车闯红灯...我尽力转向了，但还是..."

程暖这才注意到顾沉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淤青。她突然感到一阵愧疚，却又立刻被困惑淹没。如果真如他所说，他们相爱了将近三年，为什么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请你...先离开好吗？"

顾沉点点头，站起身时明显踉跄了一下。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程暖的心脏莫名抽痛。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说，"好好休息，暖暖。"

门关上后，程暖终于让眼泪流了下来。她感到无比孤独，仿佛被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连自己都变得不再熟悉。

一周后，程暖出院了。医生说她身体上的伤己经没什么大碍，但记忆能否恢复，谁也说不准。顾沉帮她办理了所有手续，开车送她回到"他们"的公寓——一个她毫无印象的地方。

公寓很整洁，浅色的家具和随处可见的绿植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照，程暖认出那是自己的摄影作品，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

"你的工作室我己经帮你请了假，"顾沉把她的行李放在卧室门口，"医生说你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恢复期。"

程暖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周来，顾沉每天都来医院，带着她"以前最爱吃"的食物和向日葵——他说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他给她看他们的合照，讲述他们一起旅行的故事，耐心地回答她每一个问题，即使那些问题残忍得像刀子。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程暖说。

顾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受伤，但他很快掩饰住了。"好，我去准备晚餐。有事就叫我。"

程暖走进卧室，关上门，终于能喘口气。这个房间很女性化，淡紫色的床单，梳妆台上摆着各种护肤品和香水。衣柜里挂着她的衣服，其中不少是她完全不记得买过的款式。

她坐在床边，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丝熟悉感，却只感到更深的迷茫。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她和顾沉在海边，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顾沉从背后环抱着她，两人笑得那么幸福。

程暖拿起相框，指尖轻轻抚过顾沉的脸。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这个看似深爱她的男人毫无记忆？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大脑唯独选择遗忘他？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也许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记住他？也许他们的关系并不像顾沉说的那么美好？

晚餐时，顾沉做了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他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家常菜。程暖机械地咀嚼着，食不知味。

"味道还行吗？"顾沉问，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嗯，挺好的。"程暖敷衍地回答。她注意到顾沉左手上的绷带己经拆了，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你的手...还好吗？"

顾沉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道疤。"没事，医生说不会影响功能。"他顿了顿，"那天...我拼命想抓住你。"

程暖的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眼前闪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和刺耳的刹车声。但那画面转瞬即逝，她无法确定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想象。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顾沉立刻说，伸手想安抚她，又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去。

那天晚上，程暖睡在客房。她告诉顾沉她需要空间，他理解地点头，没有反对。夜深人静时，她听到主卧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顾沉在车祸中也受了伤，却一首强撑着照顾她。

第二天早晨，程暖决定探索这个"家"，希望能找回一些记忆。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其中不少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抽出一本《百年孤独》，扉页上写着："给最爱读书的暖暖，生日快乐。——顾沉 2020.5.20"

厨房的冰箱上贴着各种便签，大多是购物清单和提醒事项。其中一张特别醒目："暖暖对芒果过敏！！！"后面画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程暖确实对芒果过敏，但她不记得告诉过任何人。大学时她曾因为误食含有芒果的甜点而住院，从那以后就格外小心。这个叫顾沉的男人怎么会知道？

她继续探索，在储物间发现了一个纸箱，上面写着"记忆盒子"。犹豫了一下，程暖打开了它。

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物件：电影票根、游乐园地图、干枯的花瓣、贝壳...每一件都附有小纸条，记录着日期和简短的描述。最上面是一张海洋馆的门票，纸条上写着："第一次约会，暖暖被企鹅逗得哈哈大笑，2020.3.14"

程暖的手指颤抖着翻找着这些陌生的纪念品。在箱子底部，她发现了一个天鹅绒小盒子。她的心跳加速，几乎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果然，打开后是一枚钻戒，简约而优雅的设计，主钻周围环绕着小颗蓝宝石，像星空般闪烁。盒子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o my warm sunshine"

阳光？程暖突然想起什么，冲回卧室翻找自己的首饰盒。在最底层，她找到一条银质手链，吊坠是一个小太阳，背面刻着"C&S"。

她戴上手链，奇怪的是，尺寸完美契合。这应该是她的东西，但她毫无印象。程暖感到一阵眩晕，扶着墙才没有跌倒。

"暖暖？"顾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关切，"你还好吗？"

程暖转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她每晚睡前都要喝一杯，这个习惯连她室友都不知道。

"这条手链，"她举起手腕，"是你送的吗？"

顾沉的眼神柔和下来。"是我们一周年时我送你的。太阳代表'暖'，链子上有七颗小星星，代表'沉'。"他走近一步，"你说这是你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程暖的眼眶了。她应该记得的，这些本该是珍贵的回忆，现在却像别人的故事。

"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为什么我会忘记你？"

顾沉放下牛奶杯，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抽开。

"这不重要，"他说，拇指抚过她手腕上的太阳吊坠，"重要的是你现在安全了。记忆会慢慢回来的，我会一首在这里等你。"

程暖抬头看他，第一次真正注视这个自称是她爱人的男人。他眼中的深情和痛苦那么真实，让她无法怀疑。

也许，只是也许，她可以试着重新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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