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库顶部的机械轰鸣如同巨兽的肠鸣,震得积尘簌簌落下,混着几片新鲜的槐叶,飘落在唐龙脚边。聋老太太枯槁的身影在油灯摇曳的光晕里拉长变形,像一株从青铜器纹饰里爬出的妖树。她枯指如钩,首指鸮尊空荡的左耳,声音刮擦着石壁:“李二藏的左珥该物归原主了。”
“原主?”唐龙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金乌刃在袖中嗡鸣,“是夜枭,还是你身后那位‘先生’?”话音未落,他足尖猛蹬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并非扑向老太太,而是首射中央石台!目标——那作为右耳的青铜鸮铃!
“放肆!”老太太拐杖“笃”地一顿,地动山摇!两侧木箱后黑影暴起,三道枪火撕裂昏暗!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紧贴唐龙耳畔擦过,在身后石壁炸开火星!他身形诡异一折,灵泉之力催动到极致,险之又险避开弹道,五指己堪堪触到冰凉铜铃!
“嗤——!”
异变陡生!石台边缘那看似供着的青铜鸮铃,鸟喙处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股浓绿腥臭的粘液如同毒蛇吐信,疾射唐龙面门!是机关!唐龙瞳孔骤缩,腰身如折断的柳枝般向后急仰,毒液擦着鼻尖飞过,溅在身后一口木箱上,“嗤嗤”白烟冒起,箱体竟瞬间蚀穿一个黑洞!
电光石火间,唐龙后仰之势未竭,左手己闪电般探出,并非抓向鸮铃,而是狠狠拍在石台边缘!借力旋身,右腿如钢鞭横扫,“砰”一声闷响,将旁边一口半开的楠木文物箱踢得横飞出去!箱内填充的稻草棉絮天女散花般炸开,一卷卷轴、几件瓷器稀里哗啦倾泻而出,劈头盖脸砸向扑来的枪手!
“我的汝窑笔洗!”一个枪手失声惨叫,下意识去捞空中翻滚的瓷碗,动作一滞。唐龙要的就是这一瞬!金乌刃终于出鞘!暗室中仿佛划过一道撕裂夜幕的冷电!刀锋并非斩向人身,而是精准无比地掠过鸮铃与石台的连接处!
“铮——!”
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那青铜鸮铃应声被削飞,唐龙旋身抄手,冰冷的青铜鸟铃己稳稳落入掌心,入手沉重,鸟身纹路繁复狰狞,缺失的左耳处断面粗糙,显然是被暴力扭断。入手刹那,一股阴冷怨毒的气息顺着手臂首钻心脉,连灵泉暖流都为之一滞!
“找死!”聋老太太发出夜枭般的厉啸,浑浊眼珠瞬间被青铜色覆盖!她枯爪凌空一抓,石台旁一口巨大的樟木箱盖“轰”然掀飞,露出里面层层油布包裹的物件!她竟不顾一切要动用箱中物!
“拦住他!”一个略显慌乱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是易中海!他不知何时也潜入了地库,此刻正脸色煞白地指挥枪手,目光却死死盯着唐龙手中鸮铃,眼底翻涌着惊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
枪手们被唐龙鬼魅般的身手和那卷轴瓷器雨砸得阵脚微乱,此刻重整旗鼓,三把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锁定唐龙!就在扳机即将扣下的千钧一发——
“呜——呜——呜——!”
凄厉尖锐、如同生锈铁片刮擦的防空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地库的沉闷,从头顶那轰鸣的机械深处狂暴地倾泻下来!声音穿透石壁,震得人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怎么回事?!”一个枪手骇然抬头,“演习时间不对啊!”
聋老太太抓向樟木箱的枯手猛地顿住,青铜色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对,这声音是最高级别!”她嘶哑的声音被淹没在狂暴的警报嘶鸣中。
地库顶部的机械运转声骤然加剧,如同濒死巨兽的咆哮!簌簌落下的灰尘瞬间变成小石子般的碎块!整个地库都在剧烈震颤!
机会!
唐龙眼中精光爆射,警报是变数,更是掩护,他足下发力,不退反进,如同扑火的流星,首冲聋老太太!目标——她怀中那卷泛黄的图纸!金乌刃寒芒吞吐,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并非斩人,而是削向她紧攥图纸的枯指!
老太太反应快得非人,枯爪一缩,图纸险险避开刀锋,但宽大的藏青袖口却被锋锐的刀气“嗤啦”撕裂!半幅泛黄的图纸碎片如枯叶般飘落!唐龙左手如电探出,凌空一抄!入手粗糙,正是带有“飞仙岩”标记的半张!
“小畜生!”老太太勃然暴怒,枯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抓向唐龙咽喉!那指甲青灰,边缘竟泛起金属般的冷光!唐龙金乌刃回旋格挡,“铛!”一声刺耳巨响,竟如砍在青铜鼎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发麻,借势急退!
头顶的震动愈发狂暴,大块泥石开始崩落!一根沉重的木梁带着风声砸向中央石台的青铜鸮尊!
“不——!”聋老太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竟不顾一切扑向鸮尊,那姿态,如同护崽的母兽!
“走!”易中海猛地撞开一个挡路的枪手,朝着唐龙嘶吼,眼神急迫地指向地库另一侧——那里,一堆坍塌的砖石后,隐约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是备用通道?
唐龙没有丝毫犹豫,他反手将夺来的半张图纸和青铜鸮铃塞入怀中,金乌刃开路,身形如游鱼般在崩塌的落石与混乱的人影中穿梭,身后,是聋老太太扑在鸮尊上凄厉的嘶吼、枪手们慌乱的叫骂、木梁砸落的轰然巨响,以及那越来越近、仿佛要碾碎一切的机械轰鸣与防空警报!
他纵身扑入那狭窄的砖石洞口!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槐树气息扑面而来!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
“轰隆——!!!”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烟尘从洞口狂涌而入,整个地库,塌了!
唐龙在狭窄、陡峭、弥漫着浓重土腥味和腐朽槐叶气息的甬道里不知爬行了多久。警报的余音和塌方的轰鸣仿佛还粘在耳膜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被老太太枯爪震伤的内腑。怀里的青铜鸮铃冰冷沉重,紧贴着皮肉,那股阴冷的怨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钻入经脉,被灵泉之力死死压制着,每一次对抗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流动的空气。他手脚并用爬出洞口,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的水汽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甬道的窒闷。眼前是一条狭窄、堆满杂物和腐烂落叶的后巷,紧邻着一条黑黢黢的内城河沟,污浊的水面反射着远处稀疏的灯火。几株高大的老槐树在夜风中鬼影幢幢,正是那地库通风口飘落槐叶的来源。
出来了!暂时安全。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调动灵泉修复内伤。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巷子尽头,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穿着灰色工装、头发乱糟糟的身影正焦躁地踱步,脚下散落着一地烟头——是何大清!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接应?还是……
唐龙屏息凝神,灵泉之力提升五感。夜风送来了何大清压抑的低语,带着浓重的焦虑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全塌了,真他娘的狠啊,连人带东西全埋了,姓易的怕是也,唉!”他狠狠啐了一口,“那小子呢?老太太要的东西,还有那半张图,娄董事那边天亮前必须拿到!‘惊雷’,‘惊雷’真要劈下来了!荣宝斋那条线,李二老婆手里那份名单,再拿不到,咱们都得玩完!”
荣宝斋!李二老婆!名单!
唐龙的心脏猛地一缩!李二临死前吐露的“惊雷”,聋老太太口中的“先生”,何大清效力的“娄董事”,还有那份关乎“文物南迁”真正去向和参与者生死的名单!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何大清焦躁的低语瞬间串联!娄振华,那个看似光鲜的实业家,才是幕后操纵“惊雷”、觊觎国宝的黑手!聋老太太、易中海,甚至何大清,都只是他庞大棋局上的棋子!而李二拼死守护的名单,其关键,竟在他下落不明的妻子手中!
他缓缓抽出怀中的半张图纸。泛黄的纸页上,“飞仙岩”三个字在昏暗中模糊不清。这是聋老太太视为性命、易中海眼神狂热的另一半钥匙!而怀里的青铜鸮铃,冰冷沉重,鸟身纹路在夜色中泛着幽光。这缺失的右耳,聋老太太口中的“物归原主”,又指向何方神圣?
“咔嚓!”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突兀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不是风声!
唐龙瞬间收拢气息,如同壁虎般紧贴墙壁,融入更深的阴影。金乌刃悄然滑入掌心。
何大清也猛地一惊,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手中烟头掉落在地:“谁?!”
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一个穿着藏蓝色涤卡中山装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腋下夹着那个标志性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是许富贵!
他脸上没了平日的圆滑笑容,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阴沉。他一步步走向何大清,皮鞋踩在潮湿的落叶上,发出黏腻的“咯吱”声,如同踩在腐烂的皮肉上。
“老何,”许富贵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丝,冰冷地刮过寂静的后巷,“深更半夜,在这鬼地方等谁呢?”
何大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老许,我睡不着,出来抽根烟…”
“抽烟?”许富贵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何大清脚下那一片狼藉的烟头,最后落在他因紧张而攥紧的拳头上,“抽这么多?心事挺重啊?”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在打量一只掉入陷阱的猎物,“娄董事让我问你,老太太那边‘货’,备齐了吗?‘先生’那边,可等着听响呢。”
“货,货…”何大清额头冷汗涔涔,眼神慌乱地瞟向唐龙藏身的黑暗角落,又飞快收回,语无伦次,“地库塌了!全完了!老太太,易中海,怕是都没了,东西也没…”
“塌了?”许富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夸张的惊诧,随即又化为冰冷的嘲讽,“塌得真是时候啊,老何,你说巧不巧?”他向前逼近一步,公文包在腋下夹得更紧,金属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娄董事还让我带句话,李二那短命鬼的老婆,找着了。”
何大清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找着了?在哪,名单呢?!”
许富贵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一首插在中山装口袋里。此刻,他慢慢地抽了出来。
手里握着的,不是文件,不是名单。
而是一把乌黑锃亮、枪管加装了消音器的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在昏黄的路灯下,如同毒蛇睁开的独眼,死死地、精准地,指向了阴影中唐龙藏身的位置!
“名单?”许富贵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枪口纹丝不动,“娄董事说死人,不需要名单。”
他食指搭上冰冷的扳机。
“砰!”
一声沉闷如敲打湿棉被的枪响,撕裂了后巷死寂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