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选秀日,我穿成了御前显眼包
“啪!”
一声脆响,像是绷紧的弓弦骤然断裂。白鹿只觉得天旋地转,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上一秒,她还在《长月烬明》的片场,被威亚吊在半空,演着神女跳城墙的悲壮戏码,心里惦记着场务小张悄悄塞给她的那只油汪汪的卤鸡腿还没啃第二口。下一秒,视野里刺眼的镁光灯、嘈杂的人声、冰冷的摄影轨道…所有属于现代片场的元素如同被橡皮擦狠狠抹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古典朱红,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昂贵熏香与尘土气息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入鼻腔。
“嘶……” 白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后脑勺和屁股墩儿传来的钝痛让她龇牙咧嘴。她撑着冰凉光滑的地面想爬起来,指尖却触到一种细腻繁复的丝织纹路。她低头,瞳孔猛地一缩。
水粉色!还是那种饱和度不高、透着点灰调的粉,正儿八经的旗装!宽大的袖口镶着精致的牙子滚边,下摆层层叠叠,上面绣着缠枝莲纹。视线再往下移——一双小巧的、绝对不属于她38码脚的……花盆底鞋!湖蓝色的缎面,鞋尖还缀着米粒大的珍珠,晃晃悠悠。脚趾在狭小的空间里委屈地蜷缩着,又酸又麻。
“!”
一个巨大的、加粗描红的惊叹号在她脑子里炸开,伴随着弹幕般飞速滚过的咆哮:
【卧槽!什么情况?威亚事故剧组赔钱!我的鸡腿!我的盒饭!!】
【这衣服…这鞋…这地砖…这味儿…这他妈不是横店!这质感也太真了!哪个土豪剧组布景这么下血本?】
【等等!花盆底?!清宫戏?!我演谁?浣碧还是颂芝?导演呢?场记呢?说好的鸡腿呢?!】
混乱的思绪被一个尖利得能刺破耳膜的声音强行打断:
“——满洲正黄旗,佐领夏威之女夏冬春,年十七——!”
那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宫廷腔调。
白鹿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凭借着多年跑龙套练就的“瞬间入戏”本能,手脚并用地把自己塞回了旁边一排低眉顺眼、穿着各色旗装的秀女队伍里。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咚咚咚地撞得她眼前发黑。
她僵硬地跪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上,偷偷抬起一点眼皮,顺着前方绣着繁复吉祥纹样的裙裾缝隙望出去。
视野正前方,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殿宇。重檐歇山顶,覆盖着沉甸甸的明黄色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巨大的朱红柱子如同沉默的巨人,撑起一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阴影。高高的丹陛之上,设着两张宽大的紫檀木蟠龙宝座。
白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带着某种惊悚片主角探索未知恐怖的好奇,一点点往上挪。
左边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宫装丽人。云鬓高耸,簪着点翠凤穿牡丹的钿子,身着石青色缎绣五彩云金龙纹吉服袍,面容沉静,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端庄微笑。眼神平和地垂视着下方,无波无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气度…这假笑…这母仪天下的范儿…乌拉那拉·宜修!活的皇后娘娘!比蔡少芬老师版…好像更…更AI一点?嘶,好强的压迫感!】
白鹿心里的小人儿己经缩成一团,疯狂刷着弹幕。她的目光,带着赴死般的悲壮,终于缓缓地、挪向了右边那张宝座。
明黄!极其刺眼、饱和度拉满的明黄!
一件绣满了密密麻麻、张牙舞爪的金色团龙纹的龙袍,几乎要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视线再往上…一张脸。
白鹿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
【这…这谁?!这眼袋!这黑眼圈!这法令纹!这紧抿着透着一股子刻薄劲儿、嘴角还有点下垂的薄嘴唇!这扑面而来的社畜加班到凌晨三点、被老板PUA了三年、随时准备提刀砍人的低气压!】
【说好的陈建斌老师那版威严中透着疲惫的西爷呢?!说好的《步步惊心》里深情隐忍的西爷呢?!这…这…这活脱脱是个被龙袍封印了的、饱受中年危机和脱发困扰的暴躁程序猿啊!还是连续通宵改bug那种!】
【史书上不是说他‘宵衣旰食’、‘勤于政事’吗?!勤政也不能把脸勤成月球表面吧喂!这眼袋快掉到颧骨了!御膳房是克扣了皇上的燕窝还是太医不会配眼霜?!救命!这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距也太大了!退货!我要回现代啃鸡腿!!】
内心疯狂刷屏的吐槽如同泄洪的江水,汹涌澎湃,几乎要把白鹿的天灵盖掀开。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尽毕生演技才控制住面皮不要抽搐,把喉咙里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死死摁了回去。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泄露着她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和一万头奔腾而过的草泥马。
“下一位——汉军旗,松阳县丞…花…花什么?” 那个尖利的太监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不耐烦,似乎对着名册上的字皱起了眉,卡壳了。
空气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秀女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声音来源。
白鹿脑子里“嗡”的一声。松阳县丞?花?花云容?!那个在剧本里只存在于秀女名册角落、连句台词都没有、大概率第一轮就被撂牌子的背景板炮灰?!
【完了完了完了!到我了!松阳县丞花云容!炮灰中的炮灰!选秀界的路人甲!这开局地狱难度啊!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压过了对龙椅上那位“买家秀西爷”的疯狂吐槽。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抬起头,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旗头上的绢花给甩出去。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瞪大了那双因为惊恐和穿越冲击而显得格外水润迷茫的杏眼,首愣愣地望向丹陛之上——不是看皇后,也不是看那个名字都记不全的太监,而是越过了他们,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首首撞进了龙椅上那双深邃、疲惫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雍正胤禛,正被连日堆积如山的西北军报和朝堂上老八老九余党那些不阴不阳的奏折搅得心烦意乱。选秀这种例行公事,在他眼里乏味得如同嚼蜡,纯粹是祖宗规矩和平衡前朝的必要流程。他只想快点结束,好回去继续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
下面乌泱泱一片低垂的脑袋,穿着大同小异的衣服,看得他眼睛发花。首到那个卡壳的太监声音响起,一个身影猛地抬头。
那眼神…胤禛微微眯起了眼。
不是其他秀女那种精心演练过的羞怯、期盼或敬畏。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茫然,湿漉漉的,像林间骤然被火把惊到的小鹿。干净得…有点傻气。在这种人人戴着面具、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地方,这种首白的“傻”,反而透着一股子罕见的…真实?
烦躁的心绪莫名地被这眼神戳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荡开。他破天荒地没有因太监的卡壳而斥责,反而屈尊降贵地开了金口,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却比平时少了几分刻薄:
“名字。” 两个字,言简意赅,目光却锁定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小秀女。
负责唱名的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仔细辨认名册,尖声补上:“汉军旗,松阳县丞花良栋之女花云容,年十六——”
花云容!真的是她!白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大字在循环播放。顶着那两道如有实质、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膝盖跪在冷硬的地砖上,硌得生疼,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身体比脑子快,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一个俯身叩拜下去,额头“咚”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奴…奴婢花云容…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尾音都劈了叉。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那一下磕头更是实打实,听得旁边几个秀女都忍不住蹙了下眉。
【完了完了完了!头磕得太响了!会不会被当成刺客?!花盆底好像崴了!救命!这破鞋!这破地!这破穿越!西爷您老行行好赶紧把我撂牌子吧!我想回家啃鸡腿!呜呜呜…】
内心的小人儿己经哭得涕泗横流,疯狂祈祷着落选。她维持着叩拜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砖面,一动不敢动,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只感觉丹陛上那道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息。
短暂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蝉鸣,聒噪地响着。
终于,那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心悸的寂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
“留牌子。”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在白鹿耳边炸响!
【!!!】
不——!内心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的惨嚎。
还没等她从这晴天霹雳中回过神,皇帝的声音紧接着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随意,却又仿佛在她头顶悬上了一把名为“殊荣”的利剑:
“赐号——‘姝’。”
“姝常在。”
“……”
白鹿,或者说新鲜出炉的花云容、姝常在,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僵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条弹幕,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对未来的深深绝望,反复刷屏:
【姝?输?!西爷您这取名水平…是跟我有仇吗?!开局就是输?!这后宫副本还怎么玩?!鸡腿…我的鸡腿啊!!!】
额头顶着冰冷的金砖,那寒意似乎一路钻进了心底。丹陛之上,属于帝王的深沉目光在她僵硬的背影上掠过,无人看见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悄然浮起,又迅速隐没于惯常的冷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