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羽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月白色的纱帐，帐顶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只是浆洗得有些发白，边缘微微卷起。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陈旧的木料气息，全然不是定陵地宫那股潮湿的霉味。
“水……”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喉咙却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公子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紧接着，纱帐被轻轻掀开，一张梳着双丫髻的脸蛋探了进来。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浅绿色的布裙，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鬓边别着根素银簪子，看起来干净利落。
她手里端着个蓝花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凑到林羽嘴边：“公子慢点喝，刚熬好的米汤，加了点蜂蜜。”
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带着清甜的暖意，林羽感觉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他眨了眨眼，打量着西周。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靠墙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桌面上放着个青瓷茶壶，壶嘴缺了个小口，旁边堆着几本书，看封面是《论语》和《孟子》。墙角立着个旧衣柜，柜门有些松动，关不严实，露出里面挂着的几件青色长衫。
“这是…… 哪里？” 林羽问道，声音依旧沙哑。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定陵地宫，被坍塌的石块埋住，怎么会突然到了这种地方？难道是被队友救出来了？可这房间的陈设，怎么看都不像现代的医院或宿舍。
“公子您忘了？”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疑惑，“这里是顺天府的悦来客栈啊。您是浙江会稽来的举子，前些天在来京城的路上坠马了，被家丁送到这儿来的。大夫说您伤了头，一首昏迷不醒，可把小的们吓坏了。”
举子？顺天府？坠马？
林羽脑子里 “嗡” 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薄的茧子，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全然不是他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总嵌着泥土的手。他再摸向自己的脸颊，轮廓陌生，下巴尖尖的，也不是自己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
“我…… 坠马了？” 他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难道是…… 穿越了？这个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是啊公子，” 那姑娘见他神色恍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夫说您可能伤着脑子了，醒来后怕是会有些糊涂。您别急，慢慢想。您叫林羽，字子默，浙江会稽人，今年二十岁，刚考中新科进士，要去京城参加殿试呢。”
林羽？这个名字和他一样？可他不是浙江会稽人，更不是什么新科进士。他是林羽，一个考古队员，家在归德府，爷爷曾是归德府学的训导…… 等等，归德府？他猛地想起自己笔记里夹着的那张照片，爷爷站在归德府老宅门前，照片背面写着 “万历间先祖任归德府学训导”。
难道…… 他穿越到了万历年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羽强行按了下去。太荒唐了，怎么可能？他一定是伤得太重，出现幻觉了。
他挣扎着想下床，却被那姑娘按住：“公子您还不能动，大夫说要静养。您都昏迷三天了，昨天张大人还派人来问过呢。”
“张大人？” 林羽抓住了关键词。
“就是翰林院的张编修啊，” 姑娘答道，一边收拾着碗筷，“他也是浙江人，和您算是同乡，听说您坠马了，特意让人送了药来。”
翰林院？编修？这些都是明代官场的称呼。林羽的心沉了下去，他颤抖着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他的考古笔记不见了！
“我的…… 我的笔记呢？”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本笔记里有他抄录的所有史料，有爷爷的照片，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公子说的是那本皮封面的册子吗？” 姑娘指了指床头，“您昏迷的时候一首攥在手里，小的怕您硌着，给您放在枕头边了。”
林羽猛地转头，果然看到枕头旁边放着他那本熟悉的考古笔记。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角有些磨损，上面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正是他在定陵地宫时留下的。他一把抓过笔记，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
翻开笔记，里面的内容完好无损。《明神宗实录》的摘抄、《酌中志》的片段、爷爷的照片……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只是在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迹，又像是某种污渍，形状奇怪，像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现在…… 是什么年份？” 林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万历十五年啊，公子。” 姑娘眨了眨眼，更加觉得自家公子不对劲了，“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过一个月，就要殿试了呀。”
万历十五年！
林羽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笔记差点掉在地上。他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了明朝，万历十五年，那个他在笔记里研究了无数次的年份。
他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蛋，看着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色里衣，终于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他，林羽，一个 21 世纪的考古队员，现在成了万历十五年的一个举子，即将参加殿试。而他唯一的依仗，就是怀里这本抄满了史料的考古笔记。
窗外传来街上的吆喝声，有卖包子的，有说书的，还有马车驶过的轱辘声，热闹非凡。林羽抱着笔记，靠在床头，心中五味杂陈。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用自己的知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好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