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将樟木箱搬进汀兰水榭时,夕阳正透过窗棂,在紫檀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箱子上的鎏金锁泛着陈旧的光,苏月晴指尖抚过锁孔,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把铜钥匙 —— 彼时母亲己气若游丝,只攥着她的手,反复那钥匙,眼底是化不开的忧虑。
“姑娘,账册都在这儿了,从您出生那年起,一笔一笔记着呢。” 周管事躬身退到一旁,看着苏月晴打开锁,“老夫人当年特意嘱咐,说女眷的陪嫁账册,得由自己人管才放心。”
苏月晴掀开箱盖,一股樟木混合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最上层是江南茶园的地契,泛黄的纸页上盖着鲜红的官印,再往下翻,便是绸缎铺、银庄的流水账,字迹工整,蝇头小楷一丝不苟 —— 那是母亲的笔迹。
“姑娘,二房的人在院外探头探脑呢。” 听竹从窗缝里瞥见个熟悉的身影,低声道,“是二老爷身边的小厮。”
苏月晴头也没抬:“让他看。”
她指尖落在去年深秋的账页上,忽然顿住。绸缎铺的支出栏里,有一笔 “采买云锦” 的账目,经手人写着 “柳画屏”,后面还附着一行小字:“赠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
苏月晴眉心微蹙。前世她只当柳画屏觊觎三皇子妃的位置,却不知两人早有往来。母亲的绸缎铺向来只做女眷生意,柳画屏以 “采买” 的名义给三皇子府送云锦,究竟是私相授受,还是另有图谋?
“表姐在忙呢?” 门帘被轻轻掀起,柳画屏端着碗杏仁酪走进来,鬓边别着朵新鲜的蔷薇,“祖母让我来看看,说你要是累了,就歇歇再对账。”
苏月晴将账册合上,漫不经心道:“多谢表妹关心,我不累。”
柳画屏的目光在樟木箱上转了一圈,笑盈盈地把杏仁酪递过来:“听说二舅父上午来闹了?他就是急脾气,表姐别往心里去。其实他也是为你好,那绸缎铺的张掌柜,听说手脚不太干净呢。”
又是张掌柜。苏月晴记得,这张掌柜是二叔的远房表亲,前世正是他做假账,将绸缎铺的亏空都推到了母亲头上。
“哦?” 苏月晴接过碗,却没喝,“表妹怎么知道张掌柜手脚不干净?莫非你查过账?”
柳画屏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掩口道:“我就是听下人们闲聊时说的,当不得真。表姐还是自己查清楚好。”
苏月晴看着她,忽然道:“说起来,去年深秋,你在铺子里拿了匹云锦,说是送人情,不知是送哪位贵人了?账上只写着‘三皇子府’,倒让我好奇得很。”
柳画屏的脸 “唰” 地白了,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我…… 我记不清了,许是账房写错了。”
“是吗?” 苏月晴挑眉,“可那字迹,瞧着倒像是你亲手写的呢。”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二叔苏明哲的怒吼:“苏月晴!你把账册藏哪儿了?赶紧交出来!”
柳画屏眼睛一亮,忙道:“二舅父来了,许是有要事,表姐我先过去了。” 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门。
苏月晴冷笑一声,对听竹道:“把账册搬进内室,锁好。”
刚安置妥当,苏明哲就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家丁,个个凶神恶煞。
“好你个丫头片子,竟敢藏账册!” 苏明哲指着苏月晴的鼻子骂,“张掌柜说了,你母亲的绸缎铺早就亏空了,你是不是想瞒着不说,等铺子败了,再让苏家填窟窿?”
“二叔这话可有证据?” 苏月晴站在桌前,不卑不亢,“张掌柜是你的人,他说的话,我可不信。倒是二叔,三番五次惦记亡嫂的陪嫁,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参一本‘苛待孤女’吧?”
“你!” 苏明哲被噎得说不出话,随即恶狠狠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搜!”
家丁们正要动手,却被听竹拦住:“二老爷要搜姑娘的院子,也得有祖母的话!不然就是私闯民宅,按家规,是要杖责的!”
苏明哲气得发抖,却不敢真的动手 —— 他知道祖母最看重规矩,若是闹到祖母面前,吃亏的定是他。
“好,好得很!” 苏明哲指着苏月晴,“你给我等着!” 说罢,甩袖而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苏月晴走到窗边,看着苏明哲和柳画屏在回廊下低声争执,柳画屏时不时往她这边瞟,眼底满是怨毒。
“姑娘,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竹忧心忡忡道。
苏月晴没说话,指尖着那支藏在袖中的玉牌。她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柳画屏说过,这玉牌能调动京郊的暗卫 —— 那些暗卫,是外祖父留给母亲防身的,母亲又传给了她,二叔和柳画屏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它,难道只是为了讨好三皇子?
夜色渐深,苏月晴正对着烛火研究账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她吹灭烛火,躲到门后,只见一个黑影翻墙而入,手里拿着个油布包,显然是想放火烧账册。
苏月晴正要动手,却见那黑影脚下一滑,“扑通” 一声摔倒在地,油布包也滚了出去,露出里面的火石和硫磺。
“抓贼啊!” 听竹拿着棍子冲出来,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二叔身边的小厮。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姑娘饶命!是二老爷和表小姐让我来的!他们说…… 说只要烧了账册,就把您那支玉牌给三皇子送去!”
玉牌?三皇子?
苏月晴心头一震,正要追问,却听见院外传来柳画屏的声音:“表姐睡了吗?我给你带了碗安神汤。”
苏月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小厮,压低声音道:“你说,我要是把你交给祖母,她会怎么处置?”
小厮吓得脸色惨白,泣声道:“姑娘饶命!我什么都说!表小姐说,三皇子答应她了,只要拿到玉牌,就帮她……”
话未说完,柳画屏己经掀帘而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月晴看着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表妹来得正好,你说,这小厮嘴里的‘玉牌’,该送到哪儿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