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西的老榕树在秋风中簌簌作响,细密的雨丝将青石板路浸染成深灰色。林妙站在"灵茶渡"的雕花木门前,指尖着新换的青玉镯。第七枚玉镯内壁的裂痕己蔓延至"黄泉碧落两茫茫"的"茫"字,铜炉里的沉香突然剧烈抖动,灰烬里腾起细小的血雾。
"吱呀——"
厚重的榆木门被推开,来人身着月白竹布衫,肩头洇着未干的雨痕。她怀里紧抱着用油纸包裹的木匣,发间插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白玉簪。"听说林掌柜能渡阴阳..."来者嗓音沙哑,掌心的木匣却透出诡异温度。林妙接过木匣的刹那,铜镜突然映出穿黑西装的年轻男子身影,他手中握着的钢笔正滴落猩红墨汁。
子时三刻,茶馆后院的桂花突然同时盛放。林妙将木匣中的诗稿铺在八仙桌上,七枚玉镯同时发出嗡鸣。当她蘸着朱砂在诗稿空白处写下"觉民亲笔"时,砚台突然腾起青烟,幻化成穿学生装的青年。
"意映可喜欢这间茶馆?"青年指尖拂过雕花窗棂,玻璃上的雨痕竟逆流而上,"每次想她,就在这里摆一盏茶。"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半枚订婚戒指,铂金戒圈内侧刻着"林陈氏"。林妙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硝烟气息,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碎屑。
此时厨房传来细微响动,尖尖叼着鎏金茶匙从屏风后转出。它尾巴轻摆,一枚沾着茉莉花瓣的银簪落在林妙脚边——正是陈意映发间断裂的那支。林妙低头看着簪头内侧的"陈氏"刻痕,突然听见虚空中有个声音在重复:"明日就要远行了..."
梳妆匣底的朱砂瓶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微光。陈意映颤抖着将瓶中液体倒入茶盏,水面顿时浮现出穿白纱的新娘身影。她轻轻吹散茶烟,镜中倒影竟同时映出两个时代的画面:1911年的福州街头与1937年的黄浦江畔。
"明日就要远行了。"林觉民的幻影抚过新娘鬓角的茉莉花,"若真有来生..."话音未落,东边天空突然划过革命军的探照灯光,惊得满室茶具叮当作响。林妙看见幻影中的青年猛地攥紧胸前的怀表,表面玻璃裂纹蛛网般蔓延。
陈意映忽然伸手触碰茶案上的诗稿,泛黄的纸页无风自动。那些用血泪写就的字迹竟化作萤火虫,盘旋着聚成"革命"二字。林觉民的幻影突然按住她的手背,指尖温度冰凉得吓人:"别看...他们马上要搜查这里了。"
当晨光穿透雕花木窗时,茶案上只剩下两盏交叠的茶杯。林妙低头看着掌心融化的朱砂,在晨曦中凝成半枚干涸的血珀。她忽然发现茶渍里浮现出未完成的诗句:"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
街上传来马蹄声与枪械上膛的声响,林妙将半枚戒指放入木匣。她知道在某个时空的晨雾里,会有穿长衫的青年捧着诗稿走向刑场,而梳妆台前永远坐着梳妆的女人,鬓间茉莉花的香气与茶香缠绕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