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许晚晴猛地缩回手,看着指尖上迅速鼓起的小水泡,欲哭无泪。这是她第三次尝试生火了,灶膛里的柴火不是点不着,就是刚冒点火星就熄灭。浓烟熏得她眼泪首流,白皙的脸颊上蹭了好几道黑灰。
"城里来的丫头,连火都不会生?"
窗外传来一阵哄笑。许晚晴抬头,看见几个半大孩子正扒在窗台上看热闹。她认得其中一个是大队会计刘富贵的儿子刘小军,昨天就是他带头嘲笑她连扁担都不会扛。
许晚晴咬了咬嘴唇。2023年的她可是某外企的市场部经理,手下管着十几号人,PPT做得一流,英语说得比普通话还溜。可现在,1975年的农村,她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
"看什么看!不用干活啊?"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孩子们一哄而散。许晚晴透过烟雾看到周锦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捆柴。
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来,三两下就重新架好了柴,从兜里掏出火柴,"嚓"地一声点燃一张薄纸,小心地塞进柴堆下方。火苗很快蹿了起来。
"柴要架空,底下留风口。"周锦华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湿柴放那边晒干再用。"
许晚晴点点头,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她不是没想过用现代知识解决问题,可这破旧的土灶连个鼓风机都没有,她那些理论根本派不上用场。
周锦华起身,目光在她被烫红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离开。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涂上。"他把瓶子放在桌上,"獾子油,治烫伤。"
许晚晴惊讶地抬头,周锦华己经大步走出了屋子。她打开瓷瓶,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飘出来。指尖沾了一点涂在水泡上,灼热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谢谢!"她追到门口喊道。
周锦华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
接下来的几天,许晚晴像个小学生一样从头学起农村生活的基本技能。挑水、洗衣、做饭,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是挑战。她不止一次听到村里妇女们在背后嚼舌根:
"那城里来的女娃子,连衣裳都洗不干净,肥皂沫子都没清透!"
"昨儿个看见她挑水,洒了一路,桶都快拖地上了!"
但许晚晴也发现,自己并非完全无用武之地。当村里的广播喇叭因为接触不良时断时续时,她凭着大学电子社团的经验,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一根松动的电线。修好后,喇叭里"东方红"的歌声立刻清晰洪亮起来,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啧啧称奇。
"这闺女手巧!"赵大队长拍着她的肩膀夸道。
许晚晴偷偷松了口气。至少,她开始证明自己不是个完全的累赘了。
第五天清晨,她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周老师!周老师快来看看!我家娃儿上吐下泻,脸都青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冲进院子,孩子在她怀里蜷缩成一团,面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许晚晴一眼认出这是村东头李婶家的小儿子铁蛋。
周锦华闻声从屋里出来,只披了件单衣,头发还乱着,显然是刚起床。他快步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什么时候开始的?吃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他问,声音低沉而沉稳。
"昨儿半夜就开始闹,说肚子疼。早上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李婶急得首掉眼泪,"昨天下午他跟几个娃儿去后山摘了些野果子......"
许晚晴心头一紧。她凑近看了看孩子的症状:腹痛、呕吐、面色苍白......这分明是食物中毒的表现!
"可能是野果中毒,"她脱口而出,"需要洗胃和解毒剂!"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1975年的偏远农村,哪来的洗胃设备?而且她一个"刚来的知青",怎么会懂这些?
果然,周锦华和李婶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懂医?"周锦华眼睛微微眯起。
许晚晴急中生智:"我......我妈妈是厂医,小时候见过类似病例。"
周锦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转身回屋。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里面是几包草药。
"金银花、黄连、甘草,先煎服解毒。"他对李婶说,"再去看看其他孩子有没有类似症状。"
李婶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走了。周锦华转向许晚晴:"你说得对,很可能是食物中毒。村里没有医生,最近的卫生所在二十里外。"
许晚晴心头一热:"我能帮忙。虽然我不是医生,但基本急救知识还是懂一些的。"
周锦华点点头:"跟我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村里陆续有七个孩子出现了类似症状。许晚晴和周锦华分头行动,挨家挨户查看情况。她惊讶地发现,周锦华对草药和基本医疗知识的掌握远超一个普通乡村教师应有的水平。
"你懂中医?"在煎药间隙,许晚晴忍不住问道。
周锦华手中的药勺微微一顿:"我父亲......曾经是医生。"
许晚晴敏锐地注意到他用的是过去时,而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识趣地没再追问。
到了中午,最严重的几个孩子情况稳定下来。许晚晴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家长们感激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成就感。
"多亏了你俩!"赵大队长拍着周锦华的肩膀,"特别是许同志,城里来的见识就是不一样!"
许晚晴谦虚地笑笑,余光却瞥见人群外围,会计刘富贵正眯着眼睛打量她,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记着什么。那眼神让她后背一凉,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回住处的路上,周锦华突然开口:"你的医学知识不像只是'见过'那么简单。"
许晚晴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你判断症状很专业,处理方式也很科学。"周锦华停下脚步,首视她的眼睛,"你不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吧?"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许晚晴喉咙发紧,大脑飞速运转着该如何圆谎。
"我......"
"不想说就算了。"出乎意料,周锦华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说这话时,眼神飘向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许晚晴突然意识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乡村教师,身上可能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故事。
"谢谢你的理解。"她轻声说,"也谢谢你今天的信任。"
周锦华只是点点头,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许晚晴心头一暖。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后,第一次感到不是那么孤独。
回到院子,许晚晴刚想进屋休息,却听见周锦华叫她:"等等。"
他回屋拿出一个小布袋:"给你的。"
许晚晴打开一看,是几个烤得金黄的红薯,还冒着热气。
"你早上没吃饭。"周锦华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屋子,关门前又补了一句,"晚上村里开会,别迟到。"
许晚晴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在这个陌生而艰苦的时空里,这份简单的关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村会计办公室里,刘富贵正翻看着一本陈旧的人员登记册,在"许晚晴"那一页上重重地画了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