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衍缓缓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
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被按下了暂停键。
两千八百七十六口人,五百一十三名家兵,还有那望不到头的物资车队。
这不是嫁妆,这是一场赌上全族身家性命的豪赌!
赌注,就是他袁衍的未来!
接受,意味着他从此刻起,将背负着数千人生死的势力之主。
这副担子,沉重如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心志不坚的人。
但是,袁衍无惧任何的压力。
他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他要在个过程中,为自己,为部曲博得一线生机。
邢诚的呼吸己经停止了,他死死地盯着袁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这不是战场上的冲杀,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关于气魄与担当的较量。
他无法想象,有人能面对如此沉重的托付而面不改色。
孟义和马瑾的拳头,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攥紧,手心满是汗水。
他们追随主公,是为了建功立业,可眼前这一幕,己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主公今日的决定,将彻底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吴懿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
他看懂了!
他彻底看懂了甄氏的意图!
这不是单纯的投资,这是一种提前下注!
在天下诸侯还在互相攻伐,为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沾沾自喜时,甄氏,己经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将宝,压在了他这位心智如妖的主公身上!
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而此刻,全场的焦点,袁衍,终于动了。
他的手,没有挥下表示拒绝,而是稳稳地,向前伸出,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了甄熙,越过了那些神情紧张的甄氏部曲,最终,落在了那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落在了那些惶恐、不安,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普通人脸上。
他的声音,没有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老先生,言重了。”
“既然宓儿己是我的妻子,那甄氏的族人,便也是我的家人。”
“家人,何来托付之说?”
他缓缓转向身旁的甄宓,看着她那双因激动和感动而水雾氤氲的美眸,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道:
“传我将令!”
这一声,是对着他身后所有的核心将领下达的。
“大军,暂缓开拔!”
“孟义,马瑾!你们立刻带人,清点所有人口、物资,登记造册,不得有误!”
“刘盛!你率黑山降卒,协助甄氏部曲,在阳阿县外选择高燥之地,搭建临时营地,务必保证所有妇孺老弱,都有片瓦遮头,有热汤可饮!”
“邢诚!”
“末将在!”邢诚被这雷厉风行、条理清晰的命令震得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大声应道。
“你率郡兵,接管营地外围警戒,任何敢于此时前来滋扰生事者,不论身份,格杀勿论!”
“喏!”
一道道命令,从容不迫地从袁衍口中发出。
面对这突然增加的数千人,他没有半分的慌乱,仿佛早己演练过无数次。
那份从容,那份掌控力,让原本还因前途未卜而人心惶惶的甄氏族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甄熙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
他甚至准备了无数的说辞,来劝说袁衍接下这份“烫手的山芋”。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以如此坦荡,如此举重若轻的姿态,将这一切全部接下。
家人!
一句“家人”,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任何盟誓契约!
甄熙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那饱经风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老泪纵横,对着袁衍,深深地,拜了下去。
“公子大德!甄氏一族,愿为公子效死!”
他身后,那五百多名甄氏家兵,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他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兵器与地面碰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愿为公子效死!”
“愿为公子效死!!”
声浪冲天,甚至盖过了之前并州郡兵的效忠之声!
甄宓站在袁衍的身侧,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自豪感填满。
这就是她的夫君!
一个能让百战悍将为之折服,能让千年豪族为之倾倒,能于谈笑间,将泰山压顶之重担化为自己霸业之基的男人!
袁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望向北方。
雁门,依旧遥远。
但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这三千人的嫁妆,便是他日后席卷并州,逐鹿天下的第一块,也是最坚实的一块基石!
阳阿县的县衙,己经被临时征用,成了袁衍的帅府。
王家被抄没后留下的奢华陈设早己被清理一空,取而代之的,是行军地图,沙盘,以及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的传令兵。
整个阳阿县,都因为这支军队的暂时停留,而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巨大军营。
夜幕降临,后堂之内,却点起了温暖的灯火。
一张小小的方桌,几样精致的菜肴,一壶温热的米酒。
袁衍与甄宓并肩而坐,对面,则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吴懿与吴苋兄妹。
这并非庆功宴,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家宴。
甄宓亲自为吴懿和吴苋斟满了酒,她如今己是名副其实的主母,一举一动,都带着雍容与大气,微笑着说道:“吴懿先生,吴苋妹妹,此去雁门,路途艰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这杯酒,我与夫君,敬二位一路顺风。”
她的话,客气而疏离,却又恰到好处。
吴懿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僵。
吴苋那张本就带着红晕的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袁衍,那双会说话的美眸里,充满了哀求与无助。
她不想走!
常山国的那场相遇开始,那个神兵天降般的身影,就早己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这些时日的相处,看着他谈笑间定鼎乾坤,看着他一箭神威震慑全军,看着他面对甄氏的豪赌从容不迫。
那份爱慕,早己化作了深入骨髓的崇拜。
离开他,去寻找一个素未谋面,生死未卜的叔父?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