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如滚烫的烈酒，在每个士卒的胸膛里燃烧。
他们用崇拜、狂热、甚至近乎神化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持弓而立的身影。
以五十破二百，阵斩敌将！
这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辉煌战绩！
然而，这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尚未完全平息，吴懿便拿着一张从李纯身上搜出的简陋兽皮地图，面色凝重如铁，快步找到了正在检查战利品的袁衍。
“公泽兄！”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距离他们不到百里的标记，那上面赫然写着“真定”二字。
“我们离真定城不足百里！”
吴懿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不像那些普通士卒一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看到了胜利背后那更深重的危机。
“此战虽胜，却己是打草惊蛇！常山国相李默，此人我有所耳闻，他竟然派兵前来攻打我等，说明他与公孙瓒勾结颇深，否则绝不会如此迅速的派兵前来！”
“他为人酷烈，睚眦必报！我们杀了他的曲长，夺了他的兵马，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吴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可怕的推断。
“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两百郡兵，而是数以千计的大军！到时候，我们插翅难飞！”
这番话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周围几个听到此话的什长心中的火焰。
然而，袁衍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
他闻言，只是用一块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弓，仿佛吴懿说的不是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的危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随即，他转身，走向那五十多名被缴了械，如同待宰羔羊般跪在地上的郡兵俘虏。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写满恐惧与绝望的脸。
吴懿心中一紧，以为袁衍要杀俘立威。
袁衍却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俘虏的耳中。
“两条路。”
“一，留下兵器甲胄，划伤右手掌，拿三日口粮，自行离去。”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不只是俘虏们，连吴懿和孟义都彻底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袁衍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用那不带波澜的语调说道。
“二，加入我的队伍，同样按功行赏，月饷三百，顿顿管饱！”
人群中，一名肩膀上带着伤的队率，似乎是这群俘虏中官职最高的，他壮着胆子，抬起头，声音发颤地问道：“我们……我们伤了你们的弟兄，你……你当真肯放我们走？”
袁衍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孟义：“孟义。”
“在！”
“去，解开他们的绳子，把粮食和水分给那些想走的人。”
“公子！”孟义急了，“这怎么行！放他们回去，李默马上就知道我们的虚实了！”
袁衍转过头，看着孟义，只说了一句：“执行命令。”
孟义的身体一僵，最终还是咬着牙，抱拳领命：“是！”
当冰冷的绳索真的从手腕上解开时，那些俘虏依旧像在做梦。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怀疑、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名队率看着袁衍，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最后的确认：“你说话……当真算数？那为何要划伤我们的手掌？”
袁衍终于正眼看向他，缓缓点头。
“我袁衍，一言九鼎。”
西个字，不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进了每个俘虏的心里。
“但是，我也不是傻子，你们手掌受伤，短时间无法战斗！”
那队率死死地盯着袁衍的眼睛，看了足足十几息。
他忽然一咬牙，对着袁衍重重抱拳，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弟兄们吼道：“弟兄们！我们给郡里卖命，军饷被层层克扣，饿着肚子上阵！”
“现在仗打输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这位大人有仁有义，还管饱饭！我他娘的留下！想走的就走，想跟我一起留下吃肉的，就站到我身后！”
说完，他第一个站到了袁衍所指的“留下”的那一边。
人群一阵骚动。
立刻有七八个看上去就是老兵的家伙，毫不犹豫地跟着站了过去。
他们或是孑然一身，或是早就受够了郡兵里的鸟气。
对他们来说，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能给饱饭和军饷的，就是好主公！
随后，又有十几个人在犹豫之后，选择了留下。
最终，五十多名俘虏，竟有近三十人选择了归附。
剩下的二十多人，大多是本地人，或是胆小怕事。
他们被划伤手掌后在领了口粮，对着袁衍磕了几个头，便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山林。
袁衍的队伍，在战后非但没有减员，反而兵不血刃地扩充到了近八十骑！
吴懿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袁衍的“仁德”，从来不是单纯的善心，而是一种更高明的手段！
一种足以瓦解敌人，收拢人心的无上利器！
队伍的规模壮大了，但吴懿心中的忧虑却更重了。
“公泽兄！即便如此，我们兵力也不过八十余人，仍非李默大军的对手！当务之急，是尽快穿过黑山，进入并州上党郡！”
“不过，要进入并州，必须穿过黑山，恐怕还有其他的凶险！”
孟义和几名新提拔的原白马义从什长也纷纷附和。
他们虽然对袁衍信心十足，但一提到黑山，脸上还是露出了深深的忌惮。
“是啊公子，黑山军号称百万，山中道路崎岖，悍匪无数，比常山郡兵还要难缠！”
众人的情绪，刚刚因为队伍壮大而高涨，此刻又因为“黑山”二字而变得沉重。
袁衍听着他们的议论，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幅潦草的地图轮廓。
“你们说的没错，黑山很危险。”他的树枝在地图上点了点。
“但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看着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所谓黑山百万之众，不过是个笑话。”
“张燕名义上是黑山大帅，可山中有名有姓的山头就有十几个。杨凤、于毒、白绕、眭固......哪个不是桀骜不驯之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