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额头撞上镜面的瞬间,玻璃碎裂的刺痛顺着皮肤窜进神经。
他踉跄着向前跌去,碎玻璃扎进掌心的钝痛被更剧烈的白光灼得模糊——等视力重新聚焦时,鼻尖先泛起了熟悉的潮湿。
是雨。
他站在一条逼仄的巷口,路灯在头顶投下昏黄光晕,路面泛着水光,像被揉皱的黑绸。
远处传来公交车报站的电子音,“下一站,青石巷南”,尾音拖得老长,正是十二年前K127路的破喇叭声。
陈砚的后颈瞬间绷首——他记得这个声音,记得那个雨夜他蜷在出租车后座,听着同样的报站声,攥着母亲围巾角打哈欠。
“小砚,困了就睡会儿。”
温柔的女声从右前方传来。
陈砚的喉结剧烈滚动,几乎是踉跄着转过身子。
一辆黑色出租车停在路边,后车窗半摇,围着酒红色羊绒围巾的女人探出头,指尖轻轻戳了戳车内。
陈砚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后座上缩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睫毛上还挂着泪,正抽抽搭搭揉眼睛。
那是他自己,十二年前的自己。
“妈妈不走,妈妈就在这儿。”女人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棉花,伸手抹掉小陈砚脸上的泪,围巾上的茉莉香混着雨气飘过来,陈砚猛地吸了吸鼻子,鼻腔里泛起酸意。
前座的男人回头看了眼,深灰色风衣的领口沾着雨珠,正是父亲陈建国。
他的眉峰拧成死结,目光死死锁着街道尽头的转角,指节在方向盘上捏得发白。
“建国?”女人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别回头。”陈建国的声音压得很低,突然伸手拉上后车窗的遮阳帘。
小陈砚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抽噎着扑进母亲怀里。
女人拍着他的背安抚,可陈砚分明看见她的指尖在发抖——和他去年在夜市遇到醉汉闹事时,奶奶攥着擀面杖的手抖得一模一样。
街道尽头的转角处,一道黑影晃了晃。
陈砚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雨靴踩进水洼里溅起水花,可那道黑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出租车方向走。
男人穿黑色连帽衫,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戴着皮质手套——陈砚的瞳孔骤缩,他认出那手套的款式,和《民俗异闻手札》里画的“避灵手套”分毫不差。
“叩叩。”
指节敲车窗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陈建国的后背瞬间绷成一张弓,他猛踩油门,出租车“轰”地窜了出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黑衣男人的裤脚。
男人抬头,连帽衫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可陈砚看清了他手腕上的金属表链——银白底色,刻着一串编号:Z - 07。
轻柔的女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陈砚猛地转身,看见半空中浮着个半透明的身影: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发间别着碎钻发簪,手中握着块泛着幽蓝光芒的碎片,“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当年发生的真实场景。”
“系统?”陈砚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声音发哑,“你们把我父母的记忆关在镜子里?”
镜灵的指尖抚过发光碎片,碎片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十二年前‘零号实验室’崩溃时,所有参与者的记忆都被数据化封存。你父母……”她的声音顿了顿,“是最后离开实验室的人。”
陈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逐渐消失在雨幕里的出租车,又望向街道尽头那个始终站在原地的黑衣男人,突然抓住镜灵的手腕——触碰到的瞬间,他惊觉那是一团冷得刺骨的光雾,“那个Z - 07是谁?他为什么要敲我家车窗?”
镜灵的眼睫颤了颤,碎片上的蓝光突然明灭不定,“他是实验室的研究员。当年……”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陈砚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塌陷,远处的路灯突然炸裂,玻璃渣子像暴雨般坠落。
他抬头,看见无数道黑影从西面八方涌来,那些影子没有五官,却长着和他方才在镜中看到的陈砚A、陈砚B一样的轮廓——是被他击碎的镜像残灵。
“有人在篡改数据!”镜灵的声音急了,发光碎片突然烫得灼手,“快带走它,这是你父母留下的最后记录……”
陈砚没等她说完,反手攥紧碎片。
黑影己经扑到眼前,他甚至能闻到那股腐臭的霉味,像极了老城区凶宅里的阴湿。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他本能地闭上眼,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雨水和茉莉香,而是熟悉的卤煮香气。
“嘶——”
陈砚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伤口被冷汗浸得生疼。
他坐在“深夜小馆”的木凳上,面前的煤炉正“咕嘟咕嘟”煮着汤,卤料包在滚水里上下翻涌。
左手心还攥着什么,他摊开手,一块幽蓝的碎片正躺在掌纹里,表面流转着细密的光,像极了十二年前母亲围巾上的茉莉花纹。
后巷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民俗异闻手札》哗哗翻页。
陈砚盯着手札上被雨水晕开的字迹,又低头看向掌心里的碎片——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父亲为什么突然紧张?
Z - 07究竟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更重要的是……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和他进入副本时的时间分毫不差。
煤炉的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陈砚却看清了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是苏照雪的号码,通话时间显示在十分钟前。
“叮铃——”
小馆的门铃突然响了。
陈砚猛地抬头,只见玻璃门外站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雨水顺着帽檐滴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男人抬起头,手腕上的银表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正是陈砚在记忆里见过的Z - 07。
“老板,”男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来碗卤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