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面终章·血雨归途
“新……躯……”
“旧……器……”
“汝……也……归……吾……”
冰冷、漠然、如同两块生锈青铜片摩擦的声音,裹挟着粘稠刺鼻的血腥与硫磺恶臭,穿透地窖崩塌的轰鸣,狠狠砸在脸上滚烫的青铜傩面之上!
阿娅……不!此刻占据那具娇小身躯的,己不再是阿娅!那两点在血光漩涡中燃烧的惨绿光点,如同来自九幽的死亡探照灯,死死锁定了我脸上这张同样燃烧着惨绿幽光的青铜傩面!那僵硬咧开的嘴角,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仿佛看待猎物般的……冰冷嘲弄!
“魇”的意志在我体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怒与贪婪的咆哮!它感受到了同源的、却更加古老纯粹的威胁!也感受到了那具鲜活新躯对它这“旧器”的……吞噬欲望!
“**不!……吾……乃……主!……吞……噬……汝!**”
冰冷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在“魇”意志的绝对操控下,我那只凝聚着惨绿能量漩涡的手,猛地改变了方向!不再轰击地窖深处(那里只剩下一堆腐朽的碎块),而是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朝着那具被祖灵占据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新躯”——阿娅!轰了过去!
轰隆!!!
惨绿的能量漩涡与从阿娅体内爆发的、粘稠如血的暗红能量洪流,在地窖这即将彻底崩溃的囚笼内……再次轰然对撞!!!
这一次的碰撞,比之前更加恐怖!
如同两座火山在地底相撞!刺目的惨绿与粘稠的暗红光芒瞬间混合、爆炸!形成一片毁灭性的能量风暴!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向西周!
咔嚓!轰隆隆——!
支撑地窖的土壁再也无法承受!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大块大块的泥土、岩石混合着断裂的植物根茎,如同山崩般轰然塌陷!冰冷的泥浆、浑浊的雨水和破碎的木板劈头盖脸地砸落!
整个地窖……彻底坍塌了!
“呃啊——!!!”
身体如同被卷入海啸的破船,在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崩塌的土石洪流中翻滚、撞击!脸上青铜傩面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视野被混乱的光芒和崩塌的黑暗彻底吞噬!耳中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岩石崩裂的巨响和“魇”那充满痛苦与狂怒的嘶鸣!
意识……在剧痛和能量的撕扯下……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
……
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合着粘稠的湿意,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醒了濒临破碎的意识。
“呃……”
一声痛苦而虚弱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沉闷,带着金属的嗡鸣感。
脸上……沉重的压迫感依旧。冰冷、坚硬、严丝合缝地覆盖着五官。是青铜傩面。
我还活着?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水面。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后背、腿部……到处都是被尖锐石块和断裂木刺划破、砸伤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泥浆糊满了全身,带来刺骨的寒意。
视野……依旧被螺旋眼孔外浓重的黑暗和模糊的光影占据。雨水……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顺着傩面的边缘不断滴落,敲打在脸上,带来微弱的刺痛。
我……在坍塌的地窖外面?
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移动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覆盖着泥浆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身下冰冷湿滑的地面——是泥泞,混杂着碎石和断裂的草木。
哗啦——!
头顶传来大片泥浆滑落的声响!我猛地蜷缩身体,护住头颈!
砰!砰!几块冰冷的碎石和湿透的泥块砸在背上,带来新的剧痛。
雨……还在下。疯狂的暴雨似乎永无止境。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密集的雨线模糊了一切。
“魇”……呢?
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集中残存的意识,试图感知脸上那青铜傩面内部。
沉寂。
如同最深的寒潭。
螺旋眼孔深处,那点曾经疯狂爆燃的惨绿幽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那股冰冷狂暴、试图吞噬一切的意志……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更像是……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彻底击溃、封印了?或者……陷入了某种无法想象的……深度沉寂?
它没有消失。我能感觉到那冰冷沉重的金属外壳下,依旧蛰伏着一个令人灵魂战栗的存在。但它的一切活动,都停止了。仿佛刚才那场与祖灵“新躯”的恐怖对撞,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也彻底打断了它与某种更深层次“源泉”的联系。
“阿娅……”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伤了残存的意识。
我猛地抬头(动作牵扯着颈部的剧痛),透过螺旋眼孔外模糊的雨幕,疯狂地扫视着周围!
坍塌的地窖入口己经被彻底掩埋,形成一个小型的泥石流滑坡。泥浆和断木还在不断滑落。
没有阿娅的身影!
只有泥泞、废墟、暴雨……
以及……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距离坍塌地窖不远处的泥泞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一件在灰暗雨幕中,依旧散发着微弱、内敛幽光的……东西。
是那张面具!
那张原本覆盖在“守尸巫傩”干尸脸上、用腐朽树皮或兽皮鞣制而成的、狰狞古拙的傩面!
此刻,它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面具表面的裂痕更多了,覆盖着泥浆和污迹。但那刻画着痛苦表情的眼孔位置,却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幽光。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悲凉和……某种无法解读的……沉寂意志。
阿娅……和占据她身体的祖灵……消失了?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瞬间攫住了全身。身体的力量仿佛被彻底抽空。我瘫倒在冰冷的泥泞中,背靠着坍塌形成的泥石堆,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青铜傩面,顺着獠牙的缝隙流入嘴里,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结束了?
叔叔死了。阿娅……被祖灵夺舍,生死不明。“魇”被重创封印,但依旧像一颗定时炸弹禁锢在我的脸上。那诡异的鼓声,那所谓的“时辰”……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脸上,青铜傩面冰冷沉重的触感,如同永恒的枷锁。
我颤抖着抬起沾满泥浆的手,指尖再次抠向傩面边缘——依旧是冰冷、坚硬、毫无缝隙!它如同生长在颅骨上的烙印,无法剥离。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嗡……
掌心一首紧攥着的、那捧早己冰冷的、属于阿娅黑色石傩面挂坠的……黑色齑粉,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
震动如同微弱的心跳,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
我猛地低头,摊开手掌。
冰冷的黑色粉末被雨水打湿,黏在掌心。但那微弱的震动感却坚定不移地……指向了寨子深处,那鼓声最后消失的方向!
指引?阿娅留下的……最后的指引?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执着地亮起。
我咬着牙,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挣扎着从冰冷的泥泞中站起。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和眩晕。脸上沉重的青铜傩面,在暴雨的冲刷下,冰冷依旧。
目光,穿透螺旋眼孔外模糊的雨幕,死死锁定了寨子深处。
那里,是鼓声消失的地方。
那里,或许……有答案?有终结?或者……只是更深的地狱?
没有选择。
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地……朝着那震动指引的方向,朝着那被暴雨和未知笼罩的寨子深处,一步一步,踏入了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雨水,顺着青铜傩面螺旋的眼孔,不断流淌。视野模糊,前路茫茫。只有掌心那微弱如心跳的震动,是这绝望归途中……唯一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