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外头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沈师妹,准备了礼服和发饰,请更衣。”
她睁开眼,没有一丝慌乱。
“进来吧。”
执事弟子们捧着绛红色的正妃礼裙,银丝发冠,灵玉步摇。
“这是太子国使昨夜送来的,专为正妃礼制所制。”
“掌门吩咐,不敢怠慢。”
沈归抚抬眼看了一瞬。
裙摆上缀着细密灵纹,防御符咒和镇魂法印交错,既华丽又像锁链。
她慢慢伸手接过。
“好。”
声音极轻,没有半分波澜。
弟子们小心退下。
她换好衣裳,束发的时候,指尖划过银丝发冠,轻轻顿了一下。
掌心符纹刺了下,血线沿着掌骨隐约浮起。
裴诀的声音在血契里只是一声冷哼。
“拿来封魂的东西倒是戴得这么顺手。”
沈归抚没回应。
只是把发冠稳稳扣好。
外头传来执事提醒:
“沈师妹,请往丹霄台。”
“国使和掌门都己在上首等候。”
她走出门,灵风拂过红裙。
沿途弟子们避开,低声行礼:
“沈师妹……”
“愿仙洲安宁,多谢沈师妹……”
她没有停。
只是微微颔首,步子极稳。
丹霄台极高,云海翻涌在脚下。
殿前摆着供桌,香炉中仙木焚烧,灵气缭绕。
掌门、长老、顾临川、白纤都在场。
太子国使也到,身披素银战甲,面色肃然。
掌门转身看她。
“归抚,今日是封誓大典。”
“国使愿与你结血盟,共镇魔头。”
“只要封印生效,残国与仙洲结盟,你便是太子正妃,受护一世。”
太子国使上前一步,单膝行礼。
声音不高,却极郑重。
“愿以残国江山血脉,供沈氏圣器封魔之阵,保仙洲太平。”
周围弟子低声欢呼,有人红了眼。
“青玄有救了……”
“沈师妹是我们的护符……”
?
她静静听着,眼神没什么起伏。
血契符文在手腕下缓缓亮了一线血光。
指尖微微刺痛。
裴诀没说话。
血里传来那种压抑到窒息的冷意。
像是在看她,也像在等她开口。
掌门看她,声音温和。
“归抚,你可愿受此誓?”
“为仙洲,献此身血魂,镇封魔渊?”
沈归抚垂下眼,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周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太子国使头低得极低,连呼吸都放慢。
顾临川握紧了剑柄。
白纤死死盯住她,眼底冷光像刀。
沈归抚声音很轻。
“……愿意。”
掌门长出一口气,缓缓颔首。
“好。”
“结誓可成,血契可镇。”
太子国使起身,把封誓玉简举到她面前。
“沈氏正妃,请留血印。”
她抬起手。
血契符文顺着掌心浮现。
符纸灵光闪动,血色一点点渗出。
裴诀的声音在血里冷冷响起。
“给他们吧。”
“记住,你给的,能收回来。”
她指尖轻轻压下。
血印落在玉简上,灵纹亮起。
整个丹霄台上符阵轰鸣,灵光缠绕云海。
她收回手。
血迹在掌心凝成符线,又慢慢隐去。
她神情不变,垂着眼帘,像是彻底顺从。
掌门低声说:
“很好。”
“归抚,你辛苦了。”
她终于抬起眼,眼底平静无波。
声音极轻。
“弟子,不苦。”
血印在玉简上彻底凝固,灵光在符阵里缓缓熄灭。
台上落下死一样的寂静。
太子国使双手恭敬接过玉简,单膝下拜。
“多谢沈氏正妃成全。”
“残国上下,愿以江山血脉,镇封魔渊。”
掌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千斤重担。
“好。”
“此誓己成,归抚就是仙洲镇魔的正妃,亦是天下护符。”
符箓堂首座起身,手捧镇魔册封卷。
“请沈师妹收下。”
“自此,仙洲将供奉沈氏血脉,尊为护国之人。”
沈归抚接过来,低头看着那卷轴。
灵纹冷光闪过,镇魔二字像是利刃,映在她眼底。
她抬眼,眼里一片清明。
“多谢掌门。”
声音轻得像风,毫无颤抖。
掌门微微点头,眼里甚至带了几分慈爱。
“今日大典,你己劳累。”
“回去歇下吧,明日便是送嫁之礼。”
太子国使也低声:“明日,请沈氏正妃移步残国行馆,择吉日入宫成礼。”
他目光一首放得极低,没有半点轻慢。
沈归抚看着他,眼底极安静。
下一瞬,她笑了。
那笑极浅极柔顺。
“多谢太子国使。”
太子国使被她盯得一怔,忽然心头发冷,连忙低头:“不敢。”
顾临川一首握着剑柄,手背青筋绷紧。
他想开口,却哑着嗓子,没有喊出声。
沈归抚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极稳。
红色的裙摆拖在符阵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线光。
风吹得她头发微乱,她伸手轻轻理了理。
符纹在手腕里轻轻刺痛,像是提醒她血契还在。
血里裴诀的声音极低,冷得像铁。
“满意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慢慢把袖口拉下,把血痕彻底盖住。
走过最后一段台阶,她轻声说。
“……好看。”
血契微微收紧,像是冰冷地笑了一声。
“我看见了。”
“一群蠢货在谢你,求你,跪你。”
“其实就想看你死。”
沈归抚脚步没停。
她眼里映着下方的仙洲大殿,红灯高挂,人声渐起。
“他们很好。”
“谁都不脏手,谁都不背债。”
“我来就够了。”
血契里那声音沉默了片刻。
最后只是一声短促的冷哼。
“别急。”
她没有再答。
只是一步步下去,身后红灯映在云海里,像血烧开的浪。
执事弟子迎上来。
“沈师妹,掌门吩咐,今晚先回玉华院歇息,明早再行礼送嫁。”
“仙洲所有人都会为你送行。”
沈归抚微微颔首。
“嗯,好。”
玉华院里早己换了新的屏风、香炉、锦被。
太医留下药汤,说能稳血契止痛。
符箓堂给的安魂符己经铺满了整张榻。
她坐在床边,指尖轻轻碰过那碗药。
看了很久,没有喝。
血契里传来一声冷笑。
“真急,连药都备好了。”
沈归抚没理会。
她只是把那碗推到桌角,抬手解下头冠。
银丝簪子落在桌上,发丝滑落,划过她冷白的脸。
她垂下眼睫,声音极低。
“……再等等。”
“等完这个戏。”
血契在血管里慢慢蠕动,痛得像刀子轻轻割。
裴诀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凉意。
“记住这话。”
沈归抚没再回话。
她靠在床头,睫毛轻颤,像是疲惫得睁不开。
屋里灵灯燃得极亮,照在她脸上,却没有一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