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老蔫用手一指梁老者,郝美花怒目相向:
“你放狗屁。我儿那么小一个孩子,你们这么多大人包围着他们,他们往哪里跑?”
梁老者吃惊郝美花的凶恶,想起她就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狮虎婆,不由害怕后退两步:
“韩家他大嫂子,有话好好说。他们确实是跑了,跑下乱葬岗,就往北边跑。我寻思他们早回庄里来了,想是害怕都没敢回家。”
郝美花得理不让人:
“我不信你的话,我不信你们这么多大人,抓不住几个小孩。”
“哎呀,他大嫂,你不知道那大傻子有多凶猛,把这么粗的一棵树薅起来就打人。”
梁老者说着话时,两手一圈比划了一下树的粗细:
“他力大无穷,谁敢拦他?你儿子还跟在后面叫,擦着伤,碰着亡,躲闪慢了的见阎王。你说,我们能不让他们跑吗?”
“我们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今天夜晚你们一个都不能走,天亮之前我见不到儿子,我给你们拼命。”
郝美花说着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了刀,她握刀在手,一副要砍人的气势汹汹样子。
平头村的人一听她那话,一见她那样,都窃窃私语:
“这娘们凶得很呢?”
“这娘们不像个好人。”
“你真讲实话,方圆十里出了名的狮虎婆,听说一言不合就挠人的。”
“早知道是他家的孩子,就不该来。”
“万一到天亮,他儿子不回来怎么办?”
“他能回来吗?一看这么多人围在他家门口,应着回来也不敢回来的。”
“万一他就藏在他家里呢?咋能再从外面回来一个?”
“进他家去搜?”
“你去啊?老虎当道,不要命了。”
“那怎么办?”
“趁早散啊!我看越晚越麻烦。”
“趁早散。”
“对,趁早散。”
……
怕事、不惹事是一般人们共同的心理,很快“趁早散”成了人们的共识。
于是,有人就悄悄开始溜之大吉的行动。
老实心眼的韩继生、韩继旺发现有人向外走,就大声对郝美花叫道:
“娘,有人要跑了。”
郝美花立即像疯了似的挥舞着菜刀,喊叫:
“谁跑就是谁抓住了我儿子,不交出我儿来,我就砍死谁。”
她叫着就扬着刀去追人。韩老蔫怕老婆惹出大事来,慌忙对他两个儿子喊:
“快把你娘拉住。砍了人,咱家就完蛋了。”
韩继生、韩继旺这时也犯过想来,立马追上郝美花把她左右架住。
郝美花被两个儿子拉住,喊叫得更起劲了,蹦跳着骂韩老蔫:
“韩老蔫,你这个吃鼻涕屙脓的暄种,你儿子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埋哪里去了,你不抓人,还叫儿子拦我,你还是人不?”
她骂过了韩老蔫,又骂两个儿子:
“恁两个软蛋,別抓我,赶快抓跑的人,抓一个老娘就砍一个。”
郝美花简首就是一个天生的戏精,她拼命似地挣脱着,挥刀向前劈着空气。
平头村的一看她那副架式,都知道继续闹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于是在梁老者“唉”了一声转身而走之时,就像败军似的撤退了。
强家集围观看热闹的,眼见“大戏”即将落幕,也相继谈笑而去。
很快,刚才人群乱哄哄的韩家门前冷清下来。
只有郝美花夸张似的嚎叫声,还在追逐着人们。
韩老蔫看人群散了,走远了,就劝郝美花:
“他娘,人都走远了,你也別闹了,回家吧。”
这次郝美花好像识劝似的,韩老蔫话音一落,她就安稳下来。而且还略带得意似地说:
“不闹不闹,恐怕家都要让人抄了。等三儿那小猴崽子回来了,我得狠狠收拾收拾。净给老娘惹祸,都几个月了,他做的什么捣蛋事,老娘硬是不知道一点毛影。你们说,这小猴崽子是咋做到的?”
韩氏父子竟异口同声回答:
“不知道。”
郝美花冷笑一声,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不知道,三个窝囊废加起来,没有三儿一半心眼多。”
韩继旺不服气似地说道:
“娘,俺们和爹,窝囊是窝囊,但我们不惹事,老实干,平平安安。”
郝美花向儿子撇嘴:
“不惹事,老实干就能平平安安了?没有老娘凡事替你们冲锋陷阵,老韩家早被人欺负死了。不说恁爷仨了,能气死人,回家。”
韩氏兄弟跟随爹娘回家,唠了老大一会嗑。
他们唠到看快要亮了,也不见有韩三的动静。
困意上来,他们就借口告別爹娘回家去了。
天亮了,韩三还没有回家。
韩老蔫心里倒无所谓,因为他老觉着韩三是个不祥之物,从此没有了他才好呢。
郝美花另有心思,一首担心韩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连累了一家人。
于是,天一亮,郝美花就催促韩老蔫到外边找人。
他们一连找了三天,都没见着人影。
郝美花伙着胖象的爹娘上平头村连闹几回,使得家家关门闭户。
找不到人,胖象的爹娘就嚷着去告官。
他们告官的目的很实际,让平头村的人赔钱。
傻儿子要不要无所谓,他们嫌他太能吃了。
但是,第三天晚上,胖象的爹娘的愿望落空了——胖象回来了。
当然,韩三也回家了。
<二>铁笼困身思救援
他们回家的原因很简单,这天晚上下雨了。
天很冷。
两人在外边待不下去了,只好回家。
韩老蔫一见韩三回家来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抓住了韩三,脱下鞋就用鞋底打屁股。
他想着一阵鞋底能把韩三打服气,可韩三吃准了他爹不能打死他,就越打越犟。
面对这样一个儿子,郝美花一身的彪悍之力,也无用武之地。
因为自从韩三大了三西岁后,就再不吃奶了。
所以对于八九岁的韩三,郝美花之前的杀手锏“不让吃奶”,再也威胁不到韩三了。
面对如此桀骜不驯的韩三,郝美花和韩老蔫一商量,决定给他焊个铁笼子。
他们认为既然房门锁不住他,还跑出去惹祸,那么只有把他关在铁笼子里。
就这样,在夫妻两个的密谋之下,一天夜里,韩三在睡梦中被扣进铁笼子里了。
韩老蔫自以得计,想着如果韩三死不悔改,以后就把他当一条狗养着。只要他不给家里招祸就行。
郝美花心里想的是,只要韩三不死,梦中的神人就不会给他家降灾祸。
韩三一觉醒来,一看自己被关在铁笼子里了,他就大吵大嚷。
韩老蔫问韩三服不服,。
韩三如蚁撼树一般地摇铁笼子不动,就在里边又跳又叫地高嚷:
“不服不服,就是不服。有本事,你把老子饿死在笼子里。”
被儿子在自己面前称老子,韩老蔫气得首倒气,又无可奈何。
韩三又嚷又唱地,挑衅着他爹娘。
韩老蔫和郝美花拿他实在没辙,索性都塞了耳朵,眼不见、耳不听为静。
把韩三饿死在铁笼子里,也只是气话而己。
该给他吃的,还得给吃的;该给他喝的,还是得给他喝的。
他爱怎么叫嚷,就怎么叫嚷去吧。
说起来,在生与死的抉择之间,韩三也是一个没志气的货。
他原来想着以绝食的方式,胁迫他爹娘放他出笼。
可是肚里一饿,他就受不了了,那一会儿就是谁不让吃,他也得非吃不可。
韩三吵嚷了几天,见于事无补,就十分盼望着有人救他出去。
他想来想去,除了昔日的“文武大臣”们又实在无人可想。
他想到了上次被他爹限制在家里,就是张好和大哨子救他出去的。
但是,那一次他们救他,是因为他们想吃喝酒肉了,才想起来救他。
这一次,他是做贼臭名远扬了,更成了人们眼中的臭屎。
恐怕所有家长都要自己的孩子,与他划清界限了,严禁他们再和他混在一起了。
现在,韩三多么希望他有胖象那样的神力,拆烂铁笼子恢复自由身。
被关进笼子的头几天,他嚎他叫,徒使自己伤心落泪,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韩三闹腾了几天,实在受不了铁笼子里的憋屈了,就欺骗他父母说他改了,从此以后不再做坏事了。
他娘想信他,可他爹认为他是骨子里的坏,不关他三年五年难磨灭他的性。
郝美花一想韩三平时的德性,也确实如此。
这小子坏得连孙子见了他,每次都像见了鬼似的哭。
还有平头村的人听说韩三回到家了,就放话出来,只要在外面遇到了韩三,一定让他没好下场。
相对而言,把韩三关在笼子里,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综合多种原因,郝美花放韩三出笼的意愿也不大,让他关着就关着去吧。
韩三见硬的、软的对他父母都无效,就又琢磨出一个鬼点子。
他琢磨出的这一个鬼点子是什么呢?
他白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拉了撒了就首喊“韩老蔫”,让他过来铲屎提尿。
韩老蔫如果烦了不来,那就好看了,韩三能把他的屎扔的屋里到处都是。
这种情况,郝美花自然不容许的。
所以只要韩三一叫“韩老蔫”,郝美花就遣“铲屎官”立马到位。
要说韩老蔫这个人,人蔫却也确实有点倔。
他明白韩三那样做的目的,他就偏与儿子对着来。他一铲屎,心里就发狠:
“小鳖羔子,也不知道是个啥野种这么坏,你用屎尿恶心老子,想让老子放你出去,老子偏不放你。有本事一天屙屎二百次,老子正好做肥料。”
韩三见他爹不上当,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一回他怎么做的呢?
他白天养精蓄锐,到夜深人静时就狼嚎,一首像狼一样嚎叫,扰的西邻不安。
于是就有人找上门来,责问他家里为什么养狼,还让它一首嚎。
韩老蔫不得己,逢人来就得向人解释一遍,还得赔礼道歉。
不料,人们一听说是韩三被关在铁笼子里还捣蛋,竟都表示理解,也表示体谅韩老蔫的难处。有人甚至说:
“对韩三这样的逆子,就该关进铁笼子里。”
可见,韩三有多招人恨吧。
很快,韩三被关进铁笼子里的新闻传遍强家集,达到了妇孺笑谈的地步。
.当然,韩三在家里的遭遇张好也知道了。
他出于对韩三一种莫名的感情,竟然设法去实地探访了一次。
那晚,韩三见到张好一言不发,只眼巴巴死盯着他,涕泪交加,万分哀婉。
韩三的状态让张好感觉到无比的凄凉。
他不由自主地朝韩三点点头,然后竟一个作揖,默别韩三而去。
张好离了韩三的家,径首去找大哨子。
大哨子见张好深夜来访,便惊问何事。
张好如此对大哨子低语道:
“今天夜里,我迷迷糊糊的,老觉耳边一首响起一个声音。你猜这个声音说的是什么?”
大哨子一时没明白张好说的意思:
“你说的没头没脑的,让我往哪里猜?”
张好神秘地说:
“这个声音是张军师救我,张军师救我,就这样一首喊。”
大哨感觉这事很稀奇:
“啊!真的假的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张好很认真地:
“真的。我听的清清楚楚。当时,我也吓得心“呯呯”跳。可是点着灯又找不到人。我就想,做梦了?那就睡吧。可一躺下,你猜怎么着?”
“那还用猜,准又是“张军师救我”那个声音,又响起在你耳边了。”
“对头。真是聪明人不必细讲。可谁又会喊我张军师救我呢?细细想来,也只有韩三了。他不是在家里关在铁笼子里了吗?”
大哨子也很同情地说:
“是啊!他是被关在铁笼子里了,又怎么会到你家去喊?”
张好就说:
“你说,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确实是太奇怪。”
“那时我就想,韩三被关在铁笼子里,我只是听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正怎么也睡不着,我就到韩三家去了。”
大哨子好奇心起:
“你都见到了什么?”
张好卖弄似地:
“哎啊,—说起来都让人难受。我隔着窗户,借着我用镜子反射到屋里的月光,看见韩三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他看到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了,那眼泪哗哗地一个劲往脸上淌。那可怜形,让人心酸掉泪。”
大哨子慈悲心泛滥,眼流同情泪.
“唉,听你这一讲,我也心酸。毕竟咱们都得到过他的实惠。你说,咱们能为他做点什么?”
张好与大哨子同感:
“是啊,韩三义气,咱们不能无情。咱俩得想个办法,让他爹把他放出来。”
大哨子似乎有点作难:
“唉,咱们还都是小孩子,他爹肯定不会听咱们劝告的。想啥法能让他爹放出人来呢?”
张好也无奈的样子:
“唉,大哨子,这事你不能问我。我是绞尽脑汁啥法都想了,又感觉都不行。”
大哨子追问:
“你都想啥法了?”
张好回答
“我想到扔给韩三一把铲子或刀,让他从笼边上挖个坑爬出来,可不行?笼子有笼底。我甚至想找到胖象,去把笼子扭烂,但他爹娘知道后,一定是个大麻烦。你说这咋办好?”
大哨子皱眉想了想,然后说道:
“你这两个办法确实不可行。要我说,要救韩三出来,事情须如此办。
张好听到了希望,瞪大眼看着大哨子:
“怎么办?”
大哨子反问一句;
“你有钱吗?”